小說生成器 Try-out - 新克蘇魯01 : 六角村恐怖事件



增加許多設定,包含「用範例禁止AI走向奇怪的哲學對話」










----------

章節一:子 ── 塞滿的信箱

午後三點的風潮從海上來,鹽分與油煙味混雜,灌進ZY的鼻腔裡。他低頭看了看手裡泛黃的信件,再望向那棟屋齡超過五十年的矮樓。磚牆掉漆,鐵窗布滿鹽斑,信箱上方貼著斑駁的紙條:請勿投遞垃圾信件。

他看著信箱,眉頭皺起。

塞得太滿了。

不只一封,是一整堆。有人已經很久沒取信了。他用指節輕敲信箱蓋板,蓋子微微開啟,裡頭信件像活物一樣頂了出來。

他試圖抽出最上層的一封,卻扯出一股霉味。手指濕了,他低頭一看,信封上黏著棕黑色的斑點,像是發霉,卻也有點像乾掉的血。

「幹。」他喃喃地說,把信封丟回信箱裡。

他後退一步,掏出手機,準備記錄這個異常的收件情況時,後方突然傳來沉重腳步聲。ZY轉身,一名老婦站在階梯上。

她沒有開口。

她的眼睛直盯著那個信箱。

ZY小心地開口:「您好,我是郵局的……這裡的住戶已經一段時間沒收信了,我只是——」

她揚起一根皺巴巴的手指指向他,「不要再送信來了。這家,沒有人住了。」

「沒人住?」

「他們都死了。」

ZY沉默了數秒。「請問您是……」

「我是Tim的姐姐。」

ZY略感意外。Tim是村裡少數還活躍的老漁夫之一,雖然性格陰鬱,但人不壞。

「Tim先生還好吧?」

她沒回答,只轉身慢慢走回屋裡。

ZY望著她消失的背影,莫名地感到脊椎一陣冰涼。他低頭再看那信箱,那些信件幾乎都沒有郵戳,只有一個古老的郵票樣式和一串難以辨識的符號。

回到郵局的路上,ZY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己。風裡夾雜著一種濕濕的聲音,像是有人從水裡爬上來。

他想起信封上的斑點。

那不是霉。

那是血。

……

回到辦公室,他打開信件樣本袋,準備將可疑郵件送交警察局。Leo警探是他認識的老朋友,天主教徒,固執卻正直。

然而他發現,信封上的墨水,原本模糊的那些字母,不知何故開始滲出紅色的線條,彷彿血液從紙張中流出。那封信忽然鼓了起來,信紙如同心臟一樣,開始緩慢地脈動。

ZY一聲驚叫,把信件扔進垃圾桶,立刻用蓋子蓋住。深呼吸幾次後,他顫抖地拿起話筒。

「喂……Leo?我想你應該來一趟郵局。」

他不知道的是,那垃圾桶底部,開始滲出一攤濃稠的暗紅色液體。

那液體滲進地板的裂縫,一直往下滲,穿過建築基礎,流向更深更黑的地方——

六角村地底的某個地方,石縫中,一雙眼睛緩緩張開。





章節二:丑 ── 酒吧裡的低語

凌晨兩點,Jeremy坐在吧台後方的高腳凳上,嘴裡咬著還剩一半的煙,瞇著眼看著監視器畫面。酒吧裡已經沒剩幾個人,除了一名醉得快要倒地的老漁夫和角落裡一對激烈接吻的年輕男女。

他手肘靠在櫃檯上,右手緩緩轉著一杯攪拌過的琴通寧。這是他今晚第五杯。

「這村子的人酒量越來越差了,連吵架都懶得吵,操。」

Jeremy的聲音有點啞,是那種長年抽菸與酒精混合後的低沉。他對著空蕩蕩的酒架自言自語,然後撐起身子,把半瓶伏特加丟進冰桶,重重地坐回來,痛苦地按摩太陽穴。

他昨晚又夢見了Mandy。

她站在海岸邊,全身赤裸,頭髮濕漉漉地垂在胸前,雙眼毫無光澤地盯著他。

「你從來沒救我。」夢中的她說。

Jeremy總會驚醒,滿身冷汗,然後用威士忌壓住那些無法解釋的慾望與罪惡感。

門口的風鈴忽然響了。

「打烊了。」Jeremy下意識地說。

門卻沒有關。

他抬起頭,看見那人影站在逆光中。一名穿著水手外套的男子,眼睛深陷,臉色灰白。

「我們還沒喝完。」那人說,聲音奇異地乾澀。

Jeremy皺起眉。他從沒看過這人,甚至他確定這傢伙不是本村的人。

「你是誰?」

「你知道我從哪裡來的。」那人繼續前進,走進吧檯區,指了指牆上一張泛黃的照片。

那張照片是Jeremy剛接手酒吧時拍的,裡面有他、Mandy,還有一個Jeremy從未在意的背景人影。那人影模糊,只有半張臉。

Jeremy忽然覺得胃一陣翻攪。

「你不是……」

「我一直在這裡。」那人說,語氣平淡,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丟在Jeremy面前。

信封上,是那個該死的符號。

一個六邊形,中間劃著倒三角與一條眼狀線條。

Jeremy背脊一緊。他曾在Mandy的抽屜裡見過這個符號,還有幾張褪色的照片與一串錄音帶。

「你想要什麼?」

「今晚,在你這裡,會有一場聚會。他們會帶來真相。」那人轉身準備離開,「記得,不要打擾儀式。否則……你也會像她一樣,沈到水裡。」

Jeremy還來不及追問,門已經關上。

他走上前,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張泛黃的手寫紙,上面畫著他酒吧的平面圖,幾個角落被標示出來,圈上了奇怪的記號。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今晚,是Mandy失蹤滿一週的夜晚。

他回頭看了一眼酒架,拿起瓶身最底層的那罐蘭姆酒,裡面沈著一條魚狀的乾燥標本。他記得Mandy曾經說過:「這東西其實是保護用的,不能打破它。」

Jeremy現在,什麼都不想信了。

他打開酒瓶,倒入一杯。

外頭風聲呼嘯,一如那晚Mandy離開時。

而監視器裡,吧台後方那張老照片,忽然自己掉了下來。




章節三:寅──祈禱室裡的聲音

清晨五點半,ZY站在六角村教堂的前庭,手握著鑰匙,猶豫不決。清早的海風吹得他耳膜發痛,腳邊有幾張廢棄的傳單被風吹得翻滾作響。這間教堂在村子邊緣,從郵局走來要爬過一段濕滑的石階。

他來這裡,是因為昨夜的信。

不,那不只是信,是什麼東西在活著地呼吸、滲血、脈動。他整晚沒睡,Leo接到電話後倒是沒什麼驚訝,只說:「帶著信,教堂見。」

他看著手錶,五點三十五分。

門應聲打開。

Kevin神父站在門口,灰白的神情和身影比昨夜更像雕像。他穿著舊神袍,喉結浮起又沈下,像是在壓抑某種激動。

「你帶來了嗎?」他問。

「在這。」ZY遞出那封乾掉的信件。

神父沒碰信,只點點頭。

「你進來吧。Leo在裡頭。」

教堂裡陰暗濕冷,窗邊幾盞破碎的彩繪玻璃透出模糊晨光。ZY走進內廳,腳步聲在石磚地上迴盪,仿佛腳下是個空洞的腸道。

Leo坐在祭壇下方的長椅上,拿著警察筆記本,神情比平常更加沈重。他沒穿制服,只穿著便服與一把老式左輪,搭在椅子旁的木盒上。

「這不是普通的郵件。」Leo開口,「上面那個符號我認得。」

Kevin神父點頭,「那是聖約會前的符印之一,在諾斯底的經文中有記載——『召喚者之印』。」

「意思是什麼?」ZY問。

「某種『開門』的準備。」Leo說。「Tim最近幾週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見到他,但昨天我遇見他姐姐,她說那戶人家早就沒人住了。」

Kevin神父忽然打斷:「Tim的姐姐?不可能。她三年前已經死了,在海岸邊被漁網纏住溺斃。」

整間教堂陷入死寂。

「你是說……我昨天見到一個死人?」ZY低聲問。

Leo握緊了左輪,「你見到的,也許不是人。」

突然,從後殿傳來一聲低沈的摩擦聲,像是布料在牆上拖行。

Kevin神父立刻從神台後面拿出一盞老舊的油燈點亮,三人迅速走向祈禱室。

祈禱室是教堂最深處的一間小房間,牆上貼滿了舊約經文與村裡老照片。這裡是Kevin平時進行晨禱的地方。

門半掩著,裡頭黑暗濃稠。

Leo舉槍衝進去,Kevin與ZY緊隨其後。

室內空無一人,但角落地板上放著一張紙。Zy撿起來,竟是郵局的分信單,上頭寫著ZY的名字。

但那字跡不是他寫的。

那是筆觸凌亂、像是被硬物刮出的筆劃。

突然,油燈的火焰劇烈搖晃,祈禱室牆上的耶穌畫像竟慢慢傾斜,露出背後一道裂縫。

一股濃重的腥味從裂縫中滲出,像是腐肉與海水混合的氣味。

Leo皺眉,蹲下身將縫隙撬開幾分。

裂縫後,是一條往下的石梯,消失在黑暗之中。

Kevin神父輕聲說:「這不是我們建的。」

Leo站起身,轉向ZY:「你說的信箱是哪一戶?」

「港邊的紅磚屋。」

「那戶人家,七年前就整戶失蹤了。屍體沒找到。」Leo將手伸進大衣口袋,摸出另一封信丟到地上。

那封信信封乾淨,剛寄出不久,但上頭的郵戳標示的日期……

是兩天後。

三人面面相覷。

在這一刻,地下石梯深處,傳來低低的,像是在唸誦的聲音。

不是中文,也不是任何他們懂的語言。那聲音像是潮汐與低語,混雜著夢境與死者的呼喚。

「我們要下去嗎?」ZY的聲音乾澀。

Leo慢慢扣上左輪的保險:「不下去,他們就會上來。」




章節四:卯──後巷的聚會

凌晨三點,Jeremy伏在吧檯上,額頭貼著冰冷的玻璃杯底。他喝得比昨天還多,夢境比昨夜更真實。夢裡,Mandy再次出現,這回她穿著那套他最喜歡的紅色細肩帶洋裝,身體在海水裡漂浮著,嘴巴一張一合,發不出聲音。

她的眼睛直視他,眼白混濁,像死魚一樣。

然後,她緩緩地從海水中游向他。畫面一轉,他們躺在他酒吧後室的舊沙發上,濕漉漉的洋裝貼在肌膚上,雙手交纏。她的皮膚冰涼,像從海底撈起來的珊瑚石,帶著鹽分與藥草的氣味。她主動撫摸他的胸膛,濕潤的呼吸貼在他耳際。Jeremy無法抗拒,整個身體像被咒語包裹,一層層剝去意志,沈入她帶來的黑色渦流中。

高潮時,她的眼睛突然裂開,露出裡頭蠕動的章魚狀瞳孔,滿口低語:

「來吧……我們在海裡等你……」

Jeremy驚醒,冷汗濕透背脊,玻璃杯滑落砸在地板上碎裂。他喘著氣望向天花板,那該死的吊扇正以詭異的速度緩慢旋轉,吱呀作響。

金屬聲敲響。

叩。叩。

他坐起身,抽出那把夜市開山刀,手心滿是冷汗。

他走向後門,透過貓眼望出去——巷子空無一人,但空氣中瀰漫著腐蝕的鹽氣,牆上新增了昨晚信封上的六邊形符號。

圖案濕漉漉的,血仍未乾。

細碎腳步聲從巷底傳來。

「來了……」有聲音在耳邊低語,不屬於任何性別。

Jeremy猛然開門,沒看到人,卻發現腳踝被一團黏滑的物體纏住——像是濕海草,又像是寄生觸手。

他用力扯開,踉蹌著衝回酒吧,將門反鎖。

外頭沉默。

他直覺想打電話,卻發現所有手機訊號已無。吊扇停了下來。

整間酒吧死一般寂靜。

監視器閃爍。

他注視著畫面——後巷聚集了七八名身穿黑袍、面罩遮臉的男女。他們圍成一圈,低聲唸誦。隱約間,有一名裸身女子躺在圈中央,全身塗滿海藻與油脂,宛如準備獻祭。

Jeremy認出了她——那是Mandy。

她睜開眼直視鏡頭,眼白全黑。

Jeremy倒退一步,撞翻了一張椅子。螢幕一閃,全黑。

此時,酒吧天花板裂開,緩緩掉下一張信紙。

Jeremy拾起。

潦草英文寫著:

"She belongs to the sea now. You’re next."

他顫抖著跪坐地上,將信壓進抽屜,抽出那張早年與Mandy一同探索六角村時繪製的地圖。

紅筆圈起的區域之一,正是後巷。

這裡寫著:「警告:禁止進入──屍體不會浮起的地方。」

Jeremy猛灌一口酒,拳頭敲在桌上。

他望向夜色中的後巷,門外傳來更密集的敲擊與低語:「我們餓了。」

今晚,只是開始。




章節五:辰──石梯下的密室

教堂裡的裂縫張著,如同地底深淵裂開一條嘴。

ZY的手電筒微弱地照向石梯,光線沒走多遠就被黑暗吞沒。那不是一般的陰影,而是一種帶有重量的黑,像是深海壓力凝結的氣體。Leo拔出左輪,確認彈巢後在前方開道,Kevin神父則攜著舊油燈走在中段。ZY則緊貼其後,背包中收納了那封信與幾樣簡易通訊工具。

下樓的每一步都傳來濕潤的回響。牆壁是濕的,甚至長著苔蘚與黏滑的黏菌,腳底踩著像是潤滑油與沙混合的物質。

「這裡……不應該存在。」Kevin低語,「我們在神聖的基礎之下,找到異教的根。」

石梯彷彿無止盡。行走約莫十分鐘後,前方忽然亮起一點微光。

那是一道拱門,雕刻滿奇異的咒文與古代圖案,無法辨識其語言,但形式與那封信上的符號極其相似。門後,是一間巨大空間,宛如地下神殿。

空間中央是一個水池,池水非水,像是石油,又像是透明的凝膠物,浮動著無數白眼狀的泡泡。池邊圍著數十具石雕,形似人形但比例畸異,像是人的軀幹上接魚鰭、章魚腕足與細長蟹爪。

三人安靜地走進去,空氣濃重而黏膩,耳中開始出現如低潮一般的呻吟聲。

「這地方……像是某種召喚儀式的殘跡。」Leo掃視周遭,眼神未曾離開水池中央的高台。

那台座上,擺著一本書。

不是書,ZY想,那根本像是某種生物脊椎拼接出的活體典籍。

Kevin顫抖著靠近,雙眼顯然無法從書上移開。他雙膝跪下,喃喃唸誦著拉丁文與某種夾雜音節,「…fhtagn…ph’nglui…」

「神父!」ZY拉住他肩膀。

Kevin猛地回神,猛吸一口氣,「我們要離開這裡。」

突然,池水劇烈波動。中心浮起一個人形。

是Tim。

但不是Tim。那張臉僵硬且腫脹,皮膚上布滿圓形吸盤與鱗狀斑塊,他的眼睛呈現銀白色,口中不斷吐出泡沫與低語。

「……我們已在你們之前……祂已甦醒……你們只是血肉之門……」

Leo開槍。

子彈貫穿Tim的胸口,沒有血。身體反而像水袋般破裂,灑出一地腥紅氣體與深海貝殼般的碎片。

緊接著,石室的牆開始滲水。

不,那不是水,而是一種帶有生命的液體,沿牆滑行,形成眼睛、嘴巴、聲音。

「退後!」Leo拉住兩人,「往上!快!」

他們瘋狂奔跑,油燈火焰被潮濕空氣扼殺,手電筒也因碰撞而熄滅。Zy在黑暗中只能依賴Leo粗啞的喘息與神父顫抖的祈禱。

終於,破門而出。

三人跌坐在教堂內殿的地板上,濕透、顫抖、喘不過氣。

地板微微震動。那道裂縫內傳來一道聲音——無形、無語,卻明確指向心臟。

Kevin抬起頭,低聲說:「這村子,已經不是我們熟悉的地方了。」




章節六:巳──魚人的記憶

午夜過後,Jeremy無法入眠。他一遍又一遍播放監視器錄下的片段,黑袍人的低語如觸手般在他腦中爬行。畫面中那不自然的儀式、模糊的人影、Mandy漠然的雙眼,全都如同溼濕黏黏的魚鱗,牢牢貼在他的思緒上。

他關掉螢幕,走向酒吧後室。空氣中瀰漫著潮濕與酒精交織的味道。牆上仍貼著Mandy的便條與舊照片,其中一張,是一位過去在酒吧打工的女孩──Jessie,笑容燦爛,臉頰染著雞尾酒的光暈。

那年夏天,他和Jessie在儲藏間裡擦槍走火。她主動、熱情,像貓一樣蜷在他懷裡。他曾以為能從這些肉體交纏中尋得安慰,但Mandy總像一道影子,悄悄站在那些快感的邊緣。

Jeremy在沙發上坐下,閉上雙眼。

夢境再次降臨。

他赤裸站在潮濕的洞穴中,牆壁蠕動著、發出濃烈的腥臭味。Mandy從黑暗中走來,全裸,皮膚光滑得像剛脫殼的魚。她沒有說話,只用嘴唇貼上他的胸口,舌頭冰涼。

他回應她的擁抱,兩人倒在海藻鋪成的床上,交合的節奏與頭頂滴落的水珠同步。他的手滑過她的背,指尖觸及一道道鱗片裂縫。

「你是最後一個門。」她喃喃。

四周開始出現其他男女,全身赤裸、肌膚泛青。Jessie跪在他身邊,嘴裡吐著氣泡,雙眼已無瞳孔。

「我回來找你了,Jeremy。」

她爬上他身體,與Mandy一同交纏著他,柔軟、滑膩、潮濕,像無數種生物同時舔噬他。

他無法抗拒,只能沉淪。

群體交合的幻象如潮水湧來,他聽見遠方傳來頌唱,語言不明,但帶有節奏與召喚。他明白,那不是夢——那是記憶。

他驚醒時,全身濕透,地板黏滑。門敞開,海風灌入。

酒吧內坐著陌生人:一對情侶交疊在沙發上,男人緩緩將舌頭伸入女孩的眼窩,女孩沒有反應。另一個光著上身的老男人舔著牆壁,嘴裡呢喃著:「來吧,來吧……」

Jeremy轉身想逃,卻看見吧檯後站著Mandy。她穿著那件紅洋裝,腹部繡著一個倒立的六角符號。Jessie則靠在她身旁,全身濕透、頭髮貼著臉頰,眼神空洞。

「我們在等你,Jeremy。」Mandy說。

「這裡,才是你的家。」Jessie輕聲說。

Jeremy後退,一腳踩到碎玻璃。他疼得大叫,聲音在寂靜中回盪。

所有人齊齊轉頭看他,臉上掛著完全一樣的笑容。

他跌跌撞撞逃出後門,奔向港邊。雨開始落下,海面翻湧如沸。他跪倒在堤岸,低頭一看,自己的胸口多出一個黏滑的印記,形狀像那個六角標記。

他想尖叫,但聲音消失。

回頭——

他們全都站在碼頭上:Mandy、Jessie、那些黑袍人,連那個舔牆的老男人都來了。

「你已經打開門了。」Mandy說。

「接下來,祂會來。」Jessie微笑。

遠方海平線上,一道垂直閃電劈落。其下,黑影升起。

不是船。

不是人。

而是祂——

凝視著這座村莊,凝視著Jeremy。




章節七:午──無法回頭的村子

破曉時分,ZY坐在警車後座,手裡緊握著那封早已乾涸的信件副本,腦袋還在昨夜的石梯與神殿畫面裡震盪。他的全身被冷汗與濕泥包裹,即使身上已換了乾淨的衣物,那種黏膩的海氣卻仍縈繞在鼻間。Leo開車,沉默不語,一隻手穩穩握著方向盤,另一隻輕碰左輪的皮套,彷彿任何一秒都可能再度舉槍應對不可知之物。

副駕駛座上坐著YC,這個總讓人忍不住質疑其正經程度的年輕助手,這回卻前所未見地安靜。他沒開玩笑,沒說冷笑話,雙眼直直盯著前方,嘴唇抿得發白。

「你還好吧?」ZY小聲問。

YC沒回答,只是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模糊的合照,時間應該是去年春天,在村辦祭典上拍的。照片中有他、Leo、Kevin神父,還有三位已經確認死亡或失蹤的人。

「他們是不是全都……回不來了?」YC的聲音,像是從喉嚨底部擠出來的。

Leo停下車,沒馬上回答。他們到達村子中心。

那裡,應該是熟悉的:雜貨鋪、漁具行、神社階梯、Tim家的紅磚小屋。

但今日的村子,像是整塊空氣都發霉了。

房舍的窗戶全都關上,門縫中流出濕氣,地面濕得不自然,連樹葉上都凝著一層鹽霜。

一個小孩從巷子中跑過,頭髮垂在臉前,腳步無聲。

Leo下車,手握左輪,示意其他人跟上。

他們在村中繞行,發現每一棟房子的門上都被人用紅漆畫了符號,六角形配合倒三角與眼狀裂口,彷彿在說:這裡已經不是你的世界。

「你們聞到沒?」YC低聲說。

「什麼?」ZY問。

YC伸手拉起一扇窗簾,窗內是一張滿佈觸手與眼球的神壇,上頭供奉著一具半人半魚的雕像,其口中含著一封信。

Leo搶上前打開窗戶,將信取出。

那是Jeremy的筆跡。

『他們來了。我擋不住。我……我看見祂了。你們……不要回來……』

信紙浸透著某種黏液,還隱隱冒著腥氣。

「Jeremy還活著。」Leo低聲說。

「他可能正困在……」ZY的話沒說完,一陣金屬敲擊聲從村尾傳來。

他們立刻拔腿奔跑。

跑過社區中心,經過港口邊的階梯時,突然冒出三名穿著制服的村民,表情呆滯,嘴唇發黑。他們口中同時低語:

「你們不是我們的一份子。」

YC上前一步,想試圖說話:「等等,我們只是想找——」

其中一人突然從背後掏出一把彎刀,劈向YC。

Leo反應更快,左輪爆響,血與黏液飛濺,攻擊者倒下,其餘兩人卻像無視死亡一樣,直直朝他們撲來。

「撤退!」Leo大喊。

三人撤至港口儲物棚內,鎖上鐵門,氣喘吁吁。

「這村子瘋了。」YC抱著膝蓋坐下,臉色慘白。

「不,是整個世界都瘋了。」ZY靠在牆上,低聲說,「我們只能往最深的地方走下去。」

他打開通訊器,錄下一段訊息:「我們正在六角村港邊,情況極端危急。尋求支援,但更可能,我們不會離開這裡。願主憐憫……」

Leo握著信,注視著遠方灰白的海面。「他還活著。我們會找到Jeremy,然後把這鬼東西永遠封回地底。」

但他們誰都不知道,那封信落下時,一條微細的墨綠色觸手,已悄悄沿著儲物棚底部的排水孔,探入人類的世界。




章節八:未──從裡面裂開

海面如一張腐爛的皮,晃動著、發漲著,似乎隨時會從某一點裂開,噴出深處的惡意與存在。

Jeremy躺在酒吧後室的地板上,氣息紊亂。記憶像是被泡過鹽水的舊膠卷,斷斷續續地閃回。Mandy、Jessie、黑袍群眾、魚人。他感覺身體裡有東西在動。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滲透——一種腐爛又繁殖的觸感。

敲門聲響起。

門開了。

Kevin神父站在門口,臉色蠟黃,手中提著那熟悉的黑皮袋。Jeremy本能地想逃,卻同時聞到袋中飄出的熟悉味道——白色粉末的化學酸香、救命一樣的毒癮殘渣。

他喉嚨滾動,聲音嘶啞地問:「你……還有貨嗎?」

Kevin走進來,把袋子丟在桌上。「你還真是條老狗命。我還以為你先被那些怪胎撕成兩半了。」

Jeremy沒有動。他知道Kevin是什麼人,也知道自己並不比他高尚太多。他從沒告發Kevin,反而偶爾替他鋪橋搭線,換取一些廉價安慰、幾次逃避現實的昏迷。

Kevin從袋裡掏出針筒、玻璃瓶,還有幾根預捲好的東西。他沒有立刻遞給Jeremy,而是坐下來,一邊點煙,一邊說話。

「這幾年來,你幫我介紹過幾個新客戶,我也沒少照顧你。現在,輪到你還債了。」

Jeremy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還什麼債?」

Kevin站起身,拔開針筒蓋,把液體慢慢打進Jeremy的肩膀。那不是純止痛劑,Jeremy很清楚這劑量配方。他開始發熱,意識短暫清晰又迅速飄離。

Kevin蹲在他身旁,語氣低沉:「你那個印記快裂了。他們要開始了。你要上台,讓祂過來。你這爛命也總該做點像樣的事,對吧?」

Jeremy沒有回答。他只是盯著Kevin,眼神空洞。他想逃,但也想放棄。他痛苦,但又渴望那熟悉的、麻木的毒液再來一次。

Kevin拉起他,把他丟到椅子上。

「你會走上去,站在那祭壇上。因為你早就不是什麼好人了,Jeremy。」

Jeremy點頭。他知道。

那年Mandy剛搬來村裡,還沒搞清楚誰是誰時,是他主動牽線,把她介紹給Kevin名下的"生意夥伴",報酬是一包純度夠高的粉。他不在乎Mandy是誰,也不在乎她當晚回來時臉上的淚水,只在乎那一口吸進去後整晚的寂靜。Jessie曾經試圖逃走,撥給Jeremy電話,哭著請他幫忙。他把手機轉靜音,坐在廁所馬桶上吸完那晚Kevin送來的免費貨,然後關燈、拉門,裝作訊號斷了。

他從不否認這些。

此刻他坐在椅子上,看著Kevin收拾針具與毒包的樣子,居然還想開口問問:「剛剛那支打進來的……還有嗎?」

Kevin看他一眼,沒說話,只把剩下的小包塞進外套口袋裡。

Jeremy舔舔嘴唇,知道自己問得有多丟臉,但他忍不住。他不是神的工具,也不是受害者。他是這場災厄裡最安靜、最甘願的一塊祭肉。

Kevin推開門,一邊把Jeremy架起來往外拖,一邊笑著說:「今晚可熱鬧了,親愛的。台都搭好了,那幫戴布袋頭的傢伙準備得像過年一樣。祭完你,整座村就能乾乾淨淨地變成他們的提款機。」

Jeremy沒有掙扎。他只是看著遠方開始開裂的海面,感受到那撕裂感從海平面延伸進自己胸口。

遠方的海,真的裂開了。

從那深處升起的,不是神。

是災厄,是腐敗,是Jeremy這類人的總和——無底的自毀與遲來的代價。




章節九:申──港邊的祭壇

港邊濃霧瀰漫,如同溼爛棉絮,將整座六角村包裹成一口沉默的棺。空氣中瀰漫著血與鹽混合的氣味,濃得讓人無法深呼吸。

ZY、Leo與YC三人蹲伏在倒塌的漁倉旁,望向前方。祭壇的規模遠超預期——不是臨時搭建的棚架,而是用廢船、屍骨與鐵網交錯構成的異教高塔,中央豎立著一根長達十公尺的石柱,上頭綁著Jeremy,他的頭垂著、眼睛卻張得圓圓的,嘴角還掛著興奮的泡沫。

台下擠滿數百名邪教徒,全戴著浸水布袋頭罩,衣不蔽體,身上塗滿血紅與墨綠的塗料。他們圍繞高塔吟唱,節奏混亂、語言難解,如同溺水者的氣音與蟲鳴混合。

這一幕對三人來說,早已超越能「理解」的界線。

Leo眼角不停抽動。他試圖將思緒鎖定在戰術步驟與武器維護程序,但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一口血水。

ZY手握短刀,呼吸規律卻毫無情緒。他不是冷靜,而是大腦已開始自動篩除情緒反應,只剩生存機制在運作。

YC則徹底崩潰了。他一邊搖晃膝蓋,一邊喃喃:「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只是做夢,等等醒來就去便利商店買可樂……」他的手不停抓頭,指甲刮破頭皮也渾然未覺。

ZY低聲道:「我們必須分三路,Leo從右方石階干擾,YC掩護我接近柱基。」

YC呆呆點頭,但眼神明顯失焦。他拿起長矛,嘴角裂出一個不該出現在這種時候的笑容。

「我看見他們腦袋裡的東西了……真的,我看見了……他們頭套裡面全是水,全是魚……他們不是人……」

Leo用力搖了他一下:「撐住,現在不是瘋的時候。」

YC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口氣衝出去。

「讓我先來!來喔!魚頭人!叔叔今天帶你們上天堂!」

他像鬼一樣衝進人群,長矛橫掃,一名邪教徒的肚子瞬間被刺穿,腸子如水草拖在地上。他還拔槍,朝天連開三發大吼:「我是火神!看我殺乾你們這群海貨!」

全場瞬間混亂。

Leo立刻奔右側側翼開火,一發爆頭,一發破膝,第三發沒子彈。他丟開手槍,撿起匕首繼續砍殺。

ZY則趁亂接近柱基,一刀割斷固定Jeremy的繩索。Jeremy軟垂下來,笑著說:「你來了……老子今天死得值了。」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孩子們……你們誤會了。」

Kevin神父出現了。他披著破碎的神袍,滿臉虛汗,舉起雙手朝ZY走來。

「我只是來做生意的!他們保證不碰我,我給他們貨、給他們人脈,我什麼都給了!這是交易!你們要的是正義,我要的是錢,大家兩清——」

Leo朝他吼:「你幫這群畜生獻祭人命?!」

Kevin退了一步,「你們不懂,這地方沒救了!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家庭、我有……」

話未說完,一名黑袍人忽然從背後一刀刺穿Kevin的脊柱。那人咬牙怒吼:「你這種骯髒的商人,也配見神明?」

Kevin口吐白沫,被推倒在地,眼神中最後一絲求生化作憤恨。他看著ZY、Leo與失控咆哮的YC,嘴角扭曲道:「……你們全都得陪葬……」

血流滿地,Kevin死了,沒人為他禱告。

此時,Jeremy體內的六角印記開始發光,裂開如同花苞綻放,黏液噴出,如同分娩。

海中發出一道深不可測的吸聲,數十名邪教徒瞬間被捲起,撕裂、吞沒。他們死前不再咒罵,只是痴笑,像是夢見了天堂。

Jeremy最後一聲尖叫爆發,整個胸口炸裂。

一道柱狀結構從他體內竄出,連接海與陸、死與生。邪神,正在升起。




章節十:酉──他們不是人

海濤並非以聲音湧來,而是以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席捲而至。不是狂風巨浪,而是世界邊緣翻轉所帶來的塌陷感,如同有什麼巨大之物從深海翻身,整個六角村被迫低頭跪地,向其臣服。

Jeremy的身軀,早已裂成開放的空腔,那從他胸口綻出的柱狀結構不再只是血肉與觸手的總和,而是一道「連接」。它連接著不該連接的事物,空間、時間、認知、語言,在此刻失去了其邏輯的邊界。

無法言喻的顫鳴,從那裂縫中心擴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讓所有人「知道自己正在聽見某事」的感覺——可它卻從未進入耳膜。

邪教徒們一同靜止,接著無聲倒地,有些直接爆裂,彷彿體內壓力突然逆轉。有些則彎曲如爬蟲,用手肘與下顎走動,面部器官開始彼此融合。他們的骨頭不再服從生物力學,而是在一套陌生規律下重編。

Leo癱坐在地,雙眼泛白,雙手緊抓著空氣。有人聽見他喃喃:「你們沒看到嗎?牠從裡面往外張望……我的腦子是開口……我……我擋不住……」

他開始撞頭,一次、又一次,試圖打碎視覺與腦中的影像。最終,他用嘴咬住鋼筋,扭斷了自己的頸椎。

YC早已無法辨識。全裸的他像是某種原始儀式的祭司,在祭壇中央起舞。他的皮膚上被他自己用指甲劃出數十道不規則裂痕,有些深可見骨。他唱著沒有語法的旋律:「咿呀咿呀咿呀——祂看我了——我被牠塞滿了——我是壺——」

當他將自己一隻眼珠挖出,獻給空無的高空時,一道黏液狀的觸肢無聲地從他身後纏上他的腰。他不反抗,反而笑著說:「我終於裝滿了。」

他被拉進裂縫,未留一滴血。

ZY原地跪坐,雙手緊握匕首。他的視野早已模糊成無邊暗影之海。建築物在他眼裡扭轉,像圖紙被反折;地面不再水平,而是凹陷成一張嘴。他不敢抬頭,但他「知道」,那東西在那裡,正以一種無需被看見的方式存在。

他握住匕首,猛刺自己的大腿,痛覺維持住一點人類思緒。他開始數數,從一數到七,再倒數回來。但每當他數完一次,腦中便多出一個聲音。

他聽見父親在耳邊低語:不是夢。

他聽見死去的Mandy輕笑:「你看見我了對吧?」

他聽見某種龐然之物在他腦裡挖隧道。

Kevin的屍體,在混亂之中被數名邪教徒拖起。他們像是無聲執行某種儀式流程的人,將他舉過頭頂,然後丟入海中。沒有頌唱,沒有語言,甚至沒有眼神。

神明不需要確認收貨。

海濤靜止。

所有聲音瞬間消失。

接著,港邊的空氣開始流動,像是倒放的錄音帶——風不是吹,而是「吸」入某處。

ZY看著眼前空間捲曲,一個燈柱被折成四節,一棟屋子被擰成螺旋。地面開始浮動,六角村像是一張正在下沉的布簾,一點點被拉入未知的深孔中。

他終於站起來,緩慢地,像是在練習走路的嬰孩。他喃喃:「我……看見了……不是眼睛……是意識……我看見了……」

他走了三步,跪下,仰頭看向那並不存在的高處。

那裡,什麼都沒有。

但他知道,那就是「祂」。

然後他倒下。




章節十一:戌──沉入海裡

【臨床精神報告/台北長庚醫院 精神醫學部 主治醫師 江宇辰】

患者代碼 #TZ-Y067,男性,約30歲,無明確身分證號紀錄。於凌晨時分由海巡隊送至本院急診。據報是在「六角村事件」後,唯一被救起的倖存者。

初步身體狀況檢查顯示:脫水、低溫症、多處自傷、眼球表面灼傷、嗅覺錯亂、下顎肌肉群異常活化(長時間咬合)、腹部內傷(疑似遭異常壓力壓迫),並有大量腦波異常與極不穩定的REM波動。

但真正讓我們全科震動的,是他的精神狀況。

第一次接觸病患是在負壓觀察病房內。患者坐在病床角落,全身發抖,但非由外部溫度引起。他看起來像一具被抽離骨頭的身體,僅剩皮膚與神經在運作。目光從未落點,一直在房間角落來回追逐某些「我們無法看見的東西」。

我嘗試與他對話,並未成功。他的第一句話是:「請不要把風打開……他們會聽見……」

語調平靜,但每一個字彷彿帶有某種不屬於人類語言邏輯的節拍。我感到耳膜發癢。

接下來幾日,我們輪流觀察。護理人員表示他經常半夜自言自語,說的話從未重複,每句話都像某種咒語、日記、又像是方位指令。有時候他會把床墊掀開,將手指插進床架縫隙,用力到指甲脫落。問他在找什麼,他只回答:「入口……裂口……裂口又長出來了……」

他有三次嚴重失控。

第一次,他試圖用牙齒咬斷自己食指。他說那是為了不再「指向那東西」——因為只要他想起那東西的形狀,他的手指就會「自動指過去」。

第二次,他在病房內找來剪刀,一刀刺進自己耳朵。他說「那些話是從裡面進來的,不是聲音,是想法。」

第三次,是他嘗試攀上窗框,對著外面的天空尖叫。我們制止他時,他咬了兩名護理師,一邊高喊:「你們沒看到海已經裂開了嗎?祂要回來了!祂在月亮後面——」

我嘗試重新整合他的語言與記憶,發現某些片段會反覆出現:

「六角形的水……」「Mandy的眼睛是第一個開口……」「Jeremy最後笑了,他知道祂會吞下來……」「Leo說得對,我們全都是器皿……」

我們查不到Leo或Jeremy的身分,當地村落已經消失——如同被整齊地從地圖與行政系統上刪除。

衛星圖像上,六角村已成為一片海水與礁岩的混合區塊。無人機探測下方,只有一圈深藍的渦流,中央不斷有氣泡冒出,並偶爾攜帶碎裂的木頭與貝殼狀的人造物。

我開始做夢。

夢裡我走進那間病房,但哲宇(我們給他取的名字)已經不見。我蹲下來,看到他留下一個寫滿字符的背包。背包裡,是一張潮濕的、畫著六角型與十字混合標誌的地圖。

圖上有一句字跡潦草的註記:

「這只是第一次。祂會回來。祂永遠都會回來。」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左手食指,不自覺地正指著天花板某個角落。

我低頭,不再問為什麼。

章節十二:亥──一切回歸靜默

【資料來源: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 田野筆記整理】

調查者代碼:Toni Wu,碩士班二年級 研究題目:非典型失落聚落之地景記憶與末日敘事——以六角村為例 紀錄時間:西元2030年3月至2030年5月

——

3月9日

我站在淡水北邊的封鎖線外,防線由警備隊維持,拉起三層鐵絲網。官方說法是「沿海地形坍塌導致多處地質不穩」,但沒有人真的相信。因為這裡已經封鎖五年,從「六角村事件」的那個夜晚起,就沒人能再進去。

從封鎖區望過去,看不到村子。只是一片雜亂的礁岩與沉積的青黑泥濘。有時海風吹來,還會夾帶一種黏稠的氣味,像腐蝕過的金屬與死魚結合的腥臭。

無人機拍攝下來的畫面,只能看見潮間帶中央有個幽深渦洞,直徑穩定地維持在67.6公尺,裡面不斷冒出泡沫。有人說底下有個古代城市,也有人說那是通往地獄的門。

我不信宗教,也不信陰謀論。我只是想弄清楚——

哲宇到底看見了什麼。

——

3月22日

我找到當年精神醫師江宇辰留下的錄音檔。那些檔案從院方伺服器裡「自動刪除」,但我在某名學長留下的備份中找到一段語音。那不是正式記錄,只是江醫師自己在夜裡錄的。

「……他一直說祂沒有名字,那是我們的語言給祂上的錯誤外衣……我試著不去聽,但只要我關上燈,就會聽見……每次都是水聲……然後是海底的咀嚼聲……」

江醫師三年前失蹤於台北長庚醫院的精神科樓層火災,傳聞他屠殺了值班護士與病人共九人,最後將自己活活剖開。但這段錄音卻清楚記錄他精神崩潰的過程。

哲宇則早在火災前兩週失蹤。

沒人知道他怎麼離開病房,走出封鎖層。唯一留下的,是一件被解構成線團的病患服,上面寫著:

「地縫是可以再次裂開的。」

——

4月5日

我拿到一份禁外流的六角村衛星舊圖資料。那是一張在事件前一週所拍攝的熱能地形圖,明顯顯示村落下方存在高密度區域。那不是火山,也不是岩層壓力,那是一種……像血流一樣的熱軌跡。

它在往海裡移動。

——

5月1日

我最後一次來到封鎖區。

今天海是平的,像一張深灰色的金屬鏡。我蹲在圍欄外,把手按在鐵絲網上,感覺手心傳來一種說不出的悸動。

我腦中浮現哲宇留下的話:「祂永遠都會回來。」

忽然,我聽見水聲。

不大,像誰在海裡踱步。然後是一道細細的低語,如嬰兒初學語言,含混不清但帶著節奏。

我退開兩步,摔倒在地。

腳下的泥地微微震動,鐵絲網輕輕晃動了一下。

遠方海面浮出一塊黑影,極慢、極輕,像是某種生物正靠近海面。

我急忙起身跑開,跑了很遠很遠,直到再也聽不見水聲。

但那低語還在我腦裡,繞了兩圈,停在耳後。

我現在每天都會夢見水聲。

但那不是夢。

那是……預告。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