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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推動大長篇
無設定大綱,使用對話設定劇情下一步
採用輕角色設定,配角由姓名庫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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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若有來世,我不願再為孤身之人。」
「汝,當真不願苟活於此世?」
那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戲謔,在空無一人的山林裡迴盪。林哲宇蜷縮在樹根旁,鮮血從破裂的頭皮汩汩流下,彷彿天地都在輕聲細語。
幾分鐘前,他還在現代的柏油公路上,車速表停在「89km/h」的那瞬間,他還在哼著自己常聽的老歌。
那是一場毫無預警的意外。橫衝直撞的貨車,如死神的鐮刀般將他從原本的世界硬生生地抹除。
他沒有太多懊悔。這三十五年來,他的生命雖稱不上絢爛,卻也誠懇。退伍後的日子如水般流淌,獨居、送信、偶爾寫寫筆記,這樣安靜的生活對他來說,反而像是某種獎賞。
直到這詭異的聲音出現。
「……誰?」他艱難地睜開眼,眼前霧氣朦朧,卻見不著人影。
「你曾說過,若能再活一次,願用所有知識換一場波瀾壯闊的人生。」
他從未說過這樣的話——至少不曾說出口。可他的確曾在無數個夜裡,對著空無一物的屋子,想像如果自己生在一個需要戰爭、需要改革的時代,他會不會就此不同?
「你會得到機會。」那聲音忽然斷裂,一股強烈的震動自地底湧起,如同蒸汽噴發的轟鳴。
林哲宇尚未反應過來,整片世界便如海浪倒卷,將他吞沒。
再度睜眼,刺鼻的血腥味與濃重的木材氣息湧入鼻腔。他的身體仿佛被釘入泥土,渾身骨骼似乎都換了位置。眼前是陌生的蒼茫山林,鳥鳴雜沓,不見任何熟悉的建築或人聲。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軍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粗布衣衫,胸口還濺著未乾的血跡。
「小子!你是誰?竟敢躲在老子的地盤上!」
林哲宇艱難地轉頭,只見數名粗壯漢子提著蒸汽動力火槍,兇神惡煞地走近,腳邊拖著剛捕來的野獸,雙眼通紅,顯然是幫派打手。
他緩緩站起,腦中閃過無數個應對策略。這不是演習,這是實戰。那聲音沒說錯,他真的……來到了另一個時代。
「……你們這是什麼地方?」
「還敢裝瘋賣傻!這裡是蕉朝邊境,『嶺南侯』的地盤,入境未報者,殺無赦!」
林哲宇心中一震——蕉朝?那是什麼朝代?他熟悉的歷史裡,從未出現這個名字。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右手食指輕扣手腕,他手上的機械表已停擺,但內嵌的刀片仍在。只是能不能應付這群訓練有素的打手,得看運氣。
還未出手,一聲爆響自樹林另一側炸開。
「住手!此人乃本宮發現,誰敢動他一根汗毛,斬!」
女子聲音清亮如鳴玉,隨之現身的是一輛蒸汽馬車,車上少女著男裝,手持短管火銃,眉眼間竟有幾分帝王氣度。
漢子們驚愕地低頭跪地,「微臣不知皇駕親至,請恕罪!」
皇駕?林哲宇心頭一震,這少女竟是——
她策馬而下,走到林哲宇面前,凝視他良久。那雙眼睛,彷彿能看穿千百道防線。
「朕問你,汝從何處來?」
他看著她,腦中千頭萬緒翻騰,但出口的話卻只是——
「臣……名為林哲宇。迷路至此,望陛下恕罪。」
少女輕輕一笑,轉身吩咐身後宮女,「帶他回宮,沐浴更衣。朕要與他,好好談談。」
那一刻,林哲宇明白,自己的新人生——不,再無所謂「人生」可言,而是一場權謀、情愛與死亡交錯的風暴,正要展開。
Ch0 Prologue Lin Zheyu
【CH1】「你到底是什麼人?」
晨曦尚未穿透宮闕雲層,蒸汽仍自銅管間嘶嘶作響,皇宮深處,一座名為「觀星閣」的偏殿正輕聲運轉著龐大的齒輪與壓力鍋爐。這裡不是供達官顯貴宴飲之所,而是當今女帝御用之秘密宅邸,隱於皇城西廂之外,外人幾乎無從知曉其存在。
林哲宇睜開雙眼時,第一眼看到的是斜灑在銅鑲玻璃上的陽光,與那一張端坐於輪椅旁、手持羊皮筆記的俏麗面孔。
那是昨夜救他於山林中的女子。
此刻,她卸下男裝,換上一身淡青色宮袍,衣領微啟,氣質不再凌厲,而多了幾分聰慧與冷靜。她像是在觀察某種珍稀生物般注視他。
「醒了?」她語音清亮,字字有力。
林哲宇尚未回神,便感覺身下鋪著柔軟的錦被,身上的舊衣不知何時已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素白的內袍。
他下意識掀起被角,檢視四肢,發現傷口處已被包紮妥當,甚至有上藥的淡香。
「草民……謝陛下救命之恩。」他艱難地撐起身體,強忍住胸腔的悶痛,拱手為禮。
女子不答,只將筆記本闔上,瞇眼道:「你說你名為林哲宇,來自南境山野,卻言行有序、步伐如軍中教官,又懂得如何用壓力帶止血、如何閃躲我貼身侍衛的突刺……汝當真只是一名迷途百姓?」
她的聲音沒有殺意,卻如剃刀般鋒利。
林哲宇知她疑心重,不敢胡言。
「臣確是自遠地而來……只是身有習武之基,曾在行伍中任職,受傷退役後隱居山林。」他說得謹慎,半真半假。
女皇皺眉,似在判斷他的可信度。
「你手上的那塊鐵盒,朕已命人送至工部研習。那些齒輪精細得超乎想像,竟然能自行運轉並記錄時辰。你說你是草民,我卻未見哪個市井小民隨身帶如此精密之物。」
她說的是他的手錶。
林哲宇暗罵自己大意,卻也不動聲色。
「那是……家父遺物。」他頓了頓,接著說道,「草民願以此報答陛下救命之恩,盼陛下容草民未陛下效犬馬之勞,以報再生之情。」
女皇挑眉,嘴角微翹。
「你不問朕是誰,便願為朕效力?」
這句話看似奇怪,卻又隱隱透露一股「選邊站」的味道。
林哲宇正色道:「陛下風儀非凡,能救草民於難,並留草民性命,不問來歷,已是千恩萬德。」
女皇看著他,一瞬間,那雙眼裡閃過難得的笑意。
「你不怕我,這很好。你誠懇,這也好。」
她起身,緩步走近。
「朕為蕉朝第十三任皇帝,號景曜帝。朕年僅五歲登基,十年臨政,與貪官廝殺,與諸侯博弈。朝堂之上,十步一陰謀。若你留在朕身邊,可不只是效命那麼簡單。」
林哲宇望著這位自稱皇帝的女子,她年紀輕輕,卻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沉著與殺意。他心中明白,這絕非偶然邂逅,而是一場棋局。
「草民,願為陛下所用。」他低聲應道。
女皇轉身吩咐宮女:「傳內閣吏部尚書,將林哲宇編入禁衛軍備用名冊,暫居觀星閣東廂,禁外人接近。」
「喳——」
「再傳太醫署,派人每日為他檢視傷勢,並讓工部將他帶來之物修復研究。」
「朕忙,還沒時間料理你。但既然你為朕所用,最好不要對朕有任何隱瞞。否則,休怪朕將你送交大理寺。」
說罷,這位年輕的女皇,便轉身離去。
林哲宇默默記下這些指令,心中一動:她並未完全信任自己,但也未拒絕將他納入麾下,顯然對他感興趣。或許……自己腦中的現代知識,會是自己生存的突破口。
——
數日之後。
觀星閣東廂,林哲宇身著蕉朝軍服,對鏡整裝。這身軍服是按禁衛軍副尉級別配發,胸口繡有齒輪與雙龍交纏的徽紋,象徵皇宮科技武裝的象徵。
這幾日他未曾閒著。他仔細觀察蕉朝宮廷結構,發現雖有君主立憲制度,但實際權力仍集中於三派:保守派宗室軍閥、貴族世家掌控的文官派系,以及以女帝為核心的平民革新派。
女皇本身並未掌握實際軍權,禁衛軍已名存實亡,朝堂則被「五議八貴」壓制,內閣名義上聽命於皇,但實則各懷鬼胎。
他開始試著透過小事展現自己價值。
一日,工部尚書游宗翰親自至觀星閣,手捧林哲宇的手錶:「此物構造之奇巧,臣等從未見過,若能照樣打造,恐能推動蒸汽儀表發展。」
林哲宇微笑,故作謙虛:「若陛下允在下加入新式儀錶研究所,在下願傾囊相授。」
女皇聞言不語,輕抿嘴角,眼神凝視他片刻。她緩緩放下茶盞,轉頭打量這名來歷不明的男子,眉宇微蹙,顯露出思索之色。
她在盤算——這人所言,究竟是空口誇海,抑或真的擁有足以撼動朝廷技術的奇識?他提出加入而非逾矩要求主持,雖仍帶自信,卻也流露出一絲謹慎。
她起身,繞至哲宇身側,不動聲色地觀察他指節厚實、眼神沉穩——像極了歷經槍火洗禮的老兵。
「朕允之。」她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卻鏗鏘,「你,從今往後編入蒸氣工坊,輔佐軍械院儀錶部,賜三等中郎之銜。」
——
入夜,觀星閣燈火搖曳,蒸氣爐發出低鳴,東廂沉浸在一片靜謐的柔光中。
晚膳之後,景曜帝獨自一人返回寢宮,不讓任何人侍候,親手卸下繡金龍袍,換上深藍色便服。她坐於鏡前,凝視鏡中年輕卻冷峻的自己片刻,唇角抿起,方緩緩站起。
這已非第一次,她以平常之姿前往觀星閣東廂——而今晚,她的心境卻有所不同。
這名名為林哲宇的男子,如今不過入宮數日,卻在游宗翰等老成官員面前從容不迫,且其提出之儀錶構想連工部都無法即時拆解,其人絕非常物。更重要的,是他眼中的那份「不屬於此世」的沉靜與清明。
女皇步履輕盈地行入東廂,在門前停下片刻。透過半掩的窗扉,她望見林哲宇伏案書寫,燈光映在他削瘦的側臉上,眉骨深刻,神情專注。
——他不像是尋常百姓,也不像是內廷走狗。那身形、那姿態……與她記憶中見過的西域使團軍官有幾分相似,卻又多了股沉穩。
她輕咳一聲,才推門而入。
「哲宇。」她的聲音如霧,如風,自窗邊傳來。
林哲宇見她便服來訪,立刻起身行禮,然女皇只是揮手,示意他坐下。她自己則落座於窗旁的胡床上,手中多了一本翻閱一半的書冊,卻未打開。
她靜靜看著他良久。
「汝心中,可曾想過,若真能改變這世道,會付出什麼代價?」她語氣不急不緩,似試探,又似詢問。
林哲宇迎著她目光,沒有躲避。
「若能為蒼生除弊,便算萬箭穿心,亦不辭死。」他語氣堅定,不似虛言。
女皇望著他,目光微微一動。她感受到他言語中無絲毫討好與畏懼,那種純粹的使命感,竟令她心頭微熱。
她笑了,第一次,在他面前卸下了幾分帝王的冷峻。
「哲宇。」她輕聲道,語氣罕見地柔和起來。
「朕不該告訴你朕的閨名,然——你不同。」她低頭片刻,語調幾乎若有若無。
「朕名上官玥。」
【CH2】「她們不是逃走的,而是被消失的。」
初春之月,天光尚未明亮,觀星閣後方的花園中仍覆著薄霧。蒸氣暖爐的聲響混雜著晨鳥低鳴,林哲宇早已醒來。他習慣清晨思考,每日必於筆記中記下昨夜所得,不論政局、宮廷布局、還是小宮女間的閒言碎語。
過了這些時日,哲宇大致明白了如今的時代:
這不是他熟知的歷史,而是某種被硬生生扭轉過方向的中華文明。蒸氣與泥土同在,劍術與火銃並行,市井間有能修機械的乞兒,也有穿著鎧甲的女軍官昂首走過。他曾以為這裡只是歷史的某條支線,現在卻愈發覺得,這是一整個從根本異變的時空。
但最令他在意的,還是那個女子。
——上官玥。
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那場樹林中的意外。她的劍落得極快,語氣冷得像鐵,但眼睛卻亮得不像一個坐在皇位上的人。那不是那種高高在上、享盡榮華的眼神,而是……還在看世界、還在尋路的眼神。
像個還沒放棄的人。
他查過這個時代的皇室史,這位年輕的女皇——號景曜帝——幼年即位,近乎無黨,幾度受議政院壓制,卻還能扛住朝堂不倒。政令難施,軍權分裂,內外夾攻的局勢下,這位看起來連身高都沒他肩膀高的小皇帝,竟還能微服私訪、親行邊政。
他無法不在意她。
也許是出於敬意,也許只是單純覺得——這樣的君主,真有點意思。
當然,他不會說出口。尤其不會當著她的面說她「好看」。那張清秀的小臉板起來時比他的上司還兇,語氣一硬起來,誰都得立正聽命。
但他會觀察她。會試著理解她。
因為如果他真的要在這個世界留下什麼,那麼這位女皇……極可能就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盟友,甚至,唯一的依靠。
他還在判斷。
但她的存在,確實讓這個原本只屬於生存與鬥爭的世界,多了一層,近乎難言的牽動。
近兩日,幾名侍從女子的話語,引起了他的警覺。
「昨夜又有一位小蓮姑娘沒回來,值夜點名的時候還少一人呢。」
「哎,可能是私會男子逃出宮了吧……嘻,也不知是哪位外頭的衛軍,迷得她七魂不見六魄。」
她們說得輕巧,卻不知對方名冊早已送達觀星閣作為修表技工的日報備查。林哲宇翻閱其中,赫然發現,短短半月內,已有五人未歸,皆為出身低微、年齡十七上下的內廷雜役,且全屬內務司管轄。
這些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林哲宇內心警鈴大作。
——
當日午後,他以儀錶技術負責人的身份前往工部,途中特意繞至內務司後廊,借故視察水壓泵閥的蒸汽安全性。表面觀察水壓,實則觀察出入人員動向。
他留意到一件怪事:內務司中有一扇銅門,時常半掩,不許女僕接近,但時常有佩劍侍衛進出,且非禁衛軍成員,肩甲繡有「嶺」字紋飾。
——嶺南侯的私軍?
此事若屬實,非同小可。
林哲宇當夜即於觀星閣外小院,請來一名與他熟識的宮女──沈月瑤,一名負責送膳、心思細密的女子。他早察覺她對自己有意,此刻便順水推舟,邀她夜話。
沈月瑤穿著內宮便衣,臉頰飛紅,語調帶羞:「中郎這麼晚還召奴婢來,可是……有要緊事?」
林哲宇輕聲:「月瑤,我只問妳一件事,那些消失的姐妹,真的都像妳們說的,是私奔了?」
她愣了愣,隨即神色一變,支支吾吾:「奴婢……不知……不過,前日曾見,內務司水房後,有一輛漆黑馬車停著,好像,有人被抬了上去……」
林哲宇頓了頓,緩聲道:「若妳是她們之一,那晚真會有人來救妳嗎?」
沈月瑤垂下眼,手中衣角被緊緊抓皺,輕聲:「若真是那樣,奴婢只盼能早些……死了乾淨。」
林哲宇一怔。
他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人口走失,而是宮中體系內,有人正在有組織地販運女子。這背後必牽涉權貴——而這種權貴,只能由權力本身來撼動。
——
翌日,林哲宇以參觀軍械工坊為名,帶沈月瑤同行前往工部地底的蒸氣通道,實則前往他私設的記錄室。此處藏有他數日來所整理的線索紀錄,包括:
消失女子姓名、年齡與出身;
出現時間與地點分布圖;
內務司通勤路線與嶺南侯所掌侍衛移動時間。
他將所有資訊攤開於厚皮圖冊上,推至沈月瑤面前。
「妳看到的,不只是一個巧合。」他低聲道。
沈月瑤驚訝地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筆記,眼神顫抖:「這些……中郎何時調查的……」
「只要妳幫我把訊息送出,我就能讓這場罪惡現形。」他望著她的眼睛,語氣沉靜。
沈月瑤點頭:「奴婢……願助中郎一臂之力。」
——
數日後。
女皇上官玥坐於御書房,面前是一封由工部特送的密函。她打開,見上署名「林哲宇」,眉頭微蹙。當她閱至內容時,臉色驟變。
「內務司涉私運宮人?」她輕念出聲。
「來人,傳朕口諭,今晚三更,朕將微服親審此案,命禁衛軍副尉林哲宇同行,所有內務司侍衛,一律禁入皇城。」
她目光如刃,冷冷盯著手中地圖。
「若真是嶺南侯……那朕,倒要看看他膽子有多大。」
【CH3】「這一夜,誰也別想再遮掩了。」
子時剛過,皇城的夜空被烏雲覆住,微光不見星月。偌大皇宮沉睡於濃霧與蒸汽管線的轟鳴聲中,唯有禁衛軍暗哨仍在巡邏,腳步如時鐘滴答,穩定而無情。
御書房內,女皇上官玥換上一身墨色便裝,長髮高束,未戴鳳釵,只配簡單銀簪。她一手握著剛從侍衛處取來的火銃,一手捏著林哲宇遞來的圖冊。
她的目光落在圖冊上,久久未語。那些筆跡清晰、排比嚴謹的調查報告讓她震撼。從女子失蹤的時間對照、到名冊上所記載的轉運路線圖,每一筆都扎實如釘,絲毫不似偽構。
「此人……不是蠢才,更非庸人。」她心中暗道。再望一眼圖冊邊角那工整署名「林哲宇」,她眼神微動,面上卻依舊沉靜。
林哲宇已在門外等候。
她走出時,他立刻行禮,眼神與她對視,不語。
「準備好了?」她問。
「在下隨時聽令。」他語氣平靜,腰間佩刀尚未出鞘,但眼神已鋒利如刃。
她默默打量他幾眼,心道:身形修長,五官端正,動作之間有軍伍出身者的節律……此人雖非俊美絕倫,但有種難得的沉穩勻和,不喧不揚,令人信服。心中不免又添了幾分信賴之意。
他們從御書房後廊,踏入通往內務司的隱秘地下通道。這條通道原是蒸汽維修管道,僅工部少數人知曉,如今在林哲宇的指引下,被清理成行動通道。
「若一切如你所言,朕不會留情。」她忽然開口,聲音在窄道中回響。
「若無其事,請陛下將我親自送交廷尉問斬。」林哲宇答,語氣堅定,毫不退縮。
她瞥了他一眼,目光中難掩思索。這男子,明知可能死,卻未有一絲猶豫。他不是為了邀寵,也非自保,而是真把此案看作生死之舉。
她不再言語,卻心中已然決定——今夜,若真有所獲,便將他納入核心。
——
內務司,水房側廊。
此處人煙稀少,一面是鍋爐房,一面是食物儲藏所,平日少有人巡查。銅門後方,一間看似空無一物的儲物間,實則下挖了三丈,通往一處封閉地窖。
那地窖內,燈火昏黃。幾名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將數名女子捆綁後拖入木箱中。這些女子皆衣衫不整,嘴被布巾塞住,面上驚恐。
「快些,侯爺催了,今晚得走兩批!」
一名頭目模樣的漢子催促。角落裡,有一名低階內務女官正記錄著名冊。
「車子在外頭?」
「是,駕駛是舊武備所的老馬,不會說話,出了宮門就是東市的貨艙。」
「侯爺真是厲害,連這種事都能……」
「砰!」
一聲轟鳴打斷了所有聲音。
門板炸裂,火銃煙硝四竄。蒸汽煙霧中,林哲宇衝入,翻身躍入燈火照映之地,刀光乍現,立斬一人右肩,血濺如畫。
「皇命在身!全員止步!」他怒喝。
上官玥緊隨其後,一腳踹倒欲奪門而逃之人,銃口直指頭目。
「朕親至!誰敢抗命!」
眾人驚駭跪地,有人試圖掏刀反抗,立刻被禁衛隨後壓制。角落裡那名記錄女官哆嗦著跪下,聲音嘶啞:「小女無罪啊!是、是侯爺逼的……」
林哲宇沒說話,只是將女子名冊一把奪來,交至女皇手中。
上官玥接過後沉默良久,臉色冰冷。她緩緩走向那些仍捆著的女子,蹲下身來,眼神巡視每一張驚恐的臉龐。她的手指輕觸其中一人的面頰,那是一道被指甲抓出的細傷。
她伸手,小心地將其中一人的布巾取下。
那女子年約十六,臉頰瘦削,雙眼驚惶難定。
「妳來自哪裡?」女皇低聲問。
「回、回娘娘……民女來自平陽,三年前入宮作灑掃,今晨被人敲暈,醒來便在此……」
上官玥目光沉沉,起身望向全場:「從今夜起,朕要讓整個朝堂知曉,誰敢以宮人為貨,便是叛國之賊!」
——
三更剛過,御書房內燈火未熄。
林哲宇與上官玥一同坐於案前,書案上鋪滿從地窖查出的名冊、交易證物與嶺南侯旗下的私軍標記。
「嶺南侯……你可知此人?」上官玥問。
「僅從軍籍與肩甲辨識,他應掌握三支駐京偏軍,表面效忠中書院,實則只受其黨派控制。」
女皇靜默片刻,忽而問:「若你是朕,會如何處之?」
林哲宇沉思良久,終道:「明審不宜,會驚動整個保守派。臣……建議私設局審,抽絲剝繭,抓其骨幹,另行安排公堂對質。」
上官玥點頭,又搖頭。
「你說得沒錯,然朕不能等。若今晚消息外洩,這批人明日便可反咬。」
她站起身,目光如刀:「命禁軍封閉內務司,所有當夜出入之人,統統羈押!三日內,給朕查出背後所有供應人名冊!」
她轉向林哲宇,罕見地拂去額前髮絲,語氣低沉:「哲宇,今晚你立功了。」
林哲宇沉聲道:「在下不敢邀功,只盼這樣的事,再也不發生。」
她望著他,忽而輕聲一笑:「你若是女子,朕都想……納你為后了。」
林哲宇一愣,心中頓時百感交集。他自知此言多半出於戲謔,但在這幽暗的書房之中,伴隨著剛剛歷經的血腥與真相,那一笑卻令他莫名心神震動。
他沒敢立刻答話,只是微微低頭,假裝專注於案上的文冊,實則暗自壓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一絲悸動與遲疑。
——她是女皇,而他,是個被撿來用的陌生人,這句話……當真只是戲言嗎?
他一愣,不知該回。
【CH4】「你可知這些人背後是誰?」
——
天光透白,觀星閣的地板仍留有未擦淨的血跡。
林哲宇站在東廂外,身披禁衛中郎的黑色勁裝,目光落在昨日繳獲的名冊與軍徽上。他一夜未眠,腦中不斷回想昨夜那場突襲,以及女皇沉著冷斷的神情。
屋內,上官玥正與禁軍統領黃語喬、工部尚書游宗翰會晤。她身著朝服,但未戴冕冠,顯示此會談並非正式內閣會議。
「嶺南侯的私軍,出現在內務司?」黃語喬皺眉,「這已非擅權之舉,是公然抗命。」
游宗翰神色複雜:「陛下,臣不敢妄言,但這些年嶺南侯在南境收容流兵、控制糧倉,甚至與外商貿易,連工部都難以監督其軍械出入……」
「說白了,他是朝廷不能碰的爛瘤。」上官玥冷笑一聲。
她將名冊擲於案上,視線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剛步入屋內的林哲宇身上。
「哲宇。」
「在。」
「你可知這些人背後是誰?」她低聲道,語氣中已無戲謔之意。
林哲宇俯首:「在下翻查名冊後,發現一條轉運路線,從京城西南的運河通至寧州碼頭,與嶺南侯封地相連。而地窖中的記錄中出現過『東侯舊誼』與『三司聯保』等用語……」
「東侯……」女皇輕聲呢喃,「這牽連的,就不只是嶺南侯了。」
——
兩日後,議政院。
林哲宇首次踏入這座充滿權勢的議堂。九大臣、十二使者、三十三議員皆在,一如他過去歷史書中讀過的清代軍機處、民國國會混合體。
「議政院不治軍,不問兵。」
「然今有人越級命軍查案,實為僭越——」
「依憲律,監察權僅限三司六部,不含禁衛中郎。」
一開場,便是針對林哲宇。
他站立中堂,並未慌張。
「在下查得宮內販女、軍械私運、名冊虛報三事,皆有據可考,請各位過目。」他遞上證據副本,聲音沉穩。
有議員冷笑:「證據?若真為罪行,應由廷尉移審,而非夜半行動、私設審堂!」
「你可知你昨夜那一腳,踩的是幾位宗親的臉?」
林哲宇微微一笑:「在下若知他們有臉,自不會踩了。」
此言一出,議堂騷然。
——
御書房內,黃昏。
琉璃窗上映著夕陽,光影斑駁。林哲宇與上官玥對坐,一旁侍立的僅有沈月瑤,神情凝重,氣氛靜如止水。
女皇手中捻著一頁舊冊,視線卻並未落在文字上,而是靜靜凝望著林哲宇。
她不是未曾猶疑。
——她是皇帝,早該學會在理智與權力之間割捨情感。但如今的林哲宇,對她而言,已不只是手中一枚得力的棋子,而像是一道從黑暗破開的光,既刺眼,又無法移開目光。
「你可後悔?」她語氣低緩,卻不再是帝王威嚴,而像一個想知道答案的女子。
林哲宇望著她,雙目清澈,語氣平穩:「不。」
他頓了頓,聲音卻壓低了一線:「但我知,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上官玥垂下眼,指尖無聲摩挲著案上的冊角。她心知自己已然將他推入風口浪尖,而整個朝堂,那些老狐狸們,已磨刀霍霍。
「三日內,議政院將動議要求你撤職,理由為越權查案。」她輕聲道,卻像一刀穿透靜水。
「在下若退,等於認罪。」
「那你要怎麼辦?」
窗外天光欲墜,殘紅猶映。
林哲宇沉默了一瞬,緩緩開口:「若陛下允我一權——讓我掌刑審三司,組臨時案局,將此案從宮內延至各郡,查清賣女網絡源頭,查清嶺南侯與三司之間的利益牽連,我便能反制他們。」
話音落地,滿室沉靜。
上官玥抬頭望他,良久不語。她看見他的決絕,看見那雙眼中毫無退路的孤勇。她忽然意識到,她在試圖拯救這個朝代,而他,或許已經準備好用命來證明他的選擇。
「朕准你臨時督審全權。」她語調轉為堅定,無半分猶疑,「但你要知,從今夜起,你就是與整個舊體制對立的人。」
林哲宇起身拱手,聲音斬釘截鐵:「願為天下不平者,背此敵也無悔。」
女皇輕輕呼了一口氣,像是卸下某種沉重。
她忽而笑了,那笑意不見喜悅,卻飽含某種認命與欣賞。
從案下抽出一封金色封皮的密令,她親手遞給他,指尖微顫。
「這是朕的手令,給你三十日——能扳倒誰,就扳倒誰。」
【CH5】「不查清楚這些人,改革就是一句空話。」
——
案局設立第七日,觀星閣的夜燈幾乎不曾熄滅。
林哲宇所領的臨時案局,在三日內已查出十二名涉案內務司官員、七名宮外接應商人,並於東郊碼頭截獲第三批欲出境轉賣的女子。但,這不過是冰山一角。
真正讓林哲宇心中警鈴大作的,是這些案卷中反覆出現的一個標記:「朱簽令」——這是內庫財務專用簽批,而內庫,歷來受文官派與皇室雙重管轄。
「哲宇,若查下去,就不只是販女的問題了。」游宗翰坐在案邊,語氣極輕。「這牽涉到財稅、地籍、乃至郡縣督辦層級的採購與貢品流向。你碰到的,可能是整個朝廷的錢脈。」
林哲宇未回應,只將案卷再翻了一頁。
——
隔日清晨,他與案局數名書吏親赴南市的戶籍司。
戶籍司主管是一名年近五十的吏部降職官員,姓韓。他一見林哲宇便滿臉堆笑:「大人風塵僕僕,小司可有怠慢之處?」
「我要看過去五年所有失蹤人員與變更地籍的合併紀錄。」林哲宇直言不諱。
韓姓司官臉色一僵:「這、這些紀錄雜亂、遺缺不少,恐難即時交齊……」
「那便先調三年內的。」
半刻鐘後,林哲宇望著紀錄冊上那些被人潦草改動、覆寫、甚至割裂的地籍變動紀錄,心中已了然。
「這不是簡單的掩蓋,是系統性的篡改。」
——
當晚,觀星閣東廂靜悄無聲。
窗紙被夜風吹得微微晃動,一道細影悄然自內庭轉角現身。
上官玥換了身便服,深墨薄裘,裡頭只著一襲輕紗中衣,未束冠髮,只以青絲輕綰,腳步極輕。
她在東廂門外停了一息,悄聲敲門。
林哲宇開門時微愣,一眼見著眼前這個卸下帝王威儀的女子,一時怔住。夜風拂過她髮梢,襯得她面容微紅,竟有幾分少女姿態。
「這麼晚,還在讀案卷?」她語氣輕柔。
「在下……是。」林哲宇避開視線,卻又忍不住偷瞥她胸前襯衣處隱約的肌膚線條,神思一晃,心下驚然:這可不是正經想法。
她見他神色怪異,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這才驀然意會。
「你……不專心呢。」她輕咳一聲,轉開視線,臉頰竟也染上一層紅暈。
兩人沉默片刻,氣氛微妙。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殺人時,是什麼情況嗎?」她忽地問道,語氣有點突兀,卻是認真。
林哲宇被她拉回正題,沉吟道:「十八歲,在越南,一次清剿任務……敵人未滿二十,我開槍時他才剛舉起步槍。那之後,我好一陣子不敢碰槍。」
上官玥輕聲「嗯」了一聲,坐在他對面的榻上,神情出奇地柔和。
「你那時說你在越南……可這地名,朕查遍大圖志都未見,哲宇,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她歪著頭,眼中帶著探尋與一絲狡黠。
林哲宇一時語塞,勉強笑道:「一個……離這裡很遠的地方。」
她凝視他片刻,見他不願細說,竟也不追問,只低聲道:「那個世界,是什麼樣?」
「有高樓,有火車,有飛在天上的機器……人能讀萬卷書,也能毀萬人城。好,也壞。」
上官玥一怔,沉默了幾息,忽而輕笑:「若是朕生在那樣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林哲宇一笑,目光柔和:「妳那樣聰明,恐怕會是總統、科學家也說不定。」
她笑出聲來,笑意真誠又帶幾分慚然:「『總統』這詞……朕在研究西洋筆記時倒有見過,好像是某些共和國的領政者?但總覺得太遙遠了……科學家就更別提了,朕怕看數字。」
他也笑了。
女皇這才慢慢從懷中取出案局日報。
「好了,不鬧了。你查到了什麼?」
「我查到的,是貴族用虛假地籍、假名契紙申報土地,將其列入國祿供給,實則逃稅萬金,轉嫁於民。」
「你是說,這些人既販女人,又掠國稅?」
「不,陛下。」林哲宇聲音低沉,「這些人——就是國稅。」
上官玥頓時無語。她從五歲登基以來,從未想過「賦稅」這件事,本身就是權貴最隱蔽的盔甲。
「哲宇,你要怎麼辦?」她問。
「設立一套不依賴貴族地契的賦稅制度,從地籍到人籍,重新編制。並由工部調用蒸氣繪圖儀,製作『實地測繪圖』。若不重編稅籍,百姓永遠補不完貴族的假帳。」
女皇沉默半晌,輕聲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所有的世家、所有的郡王、所有議政院裡的三分之二,會想殺我。」
「你還要做?」
「這是唯一能斷他們根的刀。」
上官玥闔上案冊,站起身,步至窗前。
窗外是京城萬戶燈火,朦朧如夢。
「若你是朕,你會怎麼動這把刀?」
林哲宇走上前,站在她身側。
「不從京城動,從南三郡開始。那是嶺南侯的腹地,也是販女案的集中地。以案局為名,派出地籍調査使,逐戶登記;並由女皇親頒『稅冊之令』,凡未登記地契者,視為偽產,不得轉售。」
女皇望向他,眼底露出罕見的神色。
「你要以案,推改革。」
「是。若他們要護這貪網,那便讓他們護得更明顯些。」
她點頭。
「那朕給你七日時間,擬定稅法試制草案。」
「臣遵令。」
【CH6】「這不是稅法,這是起義。」
——
蕉朝十年四月初七,臨時案局遞交了第一份《實籍稅革試制條文》草案。
由林哲宇親筆撰寫,全卷共五篇十六節,首創「地繪對圖」、「實地登人」、「契證分錄」、「民役分擔」等制度。條文並首度要求地方官須於一年內完成全郡實測圖繪,否則視為玩忽政令、可即時罷免。
此案一送出,京中震動。
——
議政院。
晨鐘剛響,議堂已亂作一團。
「荒唐!」
「讓地官畫地圖就罷了,還要畫出貴族地契的『實物對照』?這不是逼人揭底褲!」
「還規定契紙需由案局審核?這是將三司之權全給一個無官籍的外人?」
「若此法通過,則所有舊地契恐不再具效——這是要全國重登地產!是瘋了嗎?」
「這不是稅法,這是起義!」
十二名議政正使、三十七名地區代表中,有超過半數立即聯署「停止稅改推行請命書」,要求皇帝撤銷案局審權,並移交新稅案至中書院由全體議政再審。
——
同日午後,林哲宇遭刺。
事發於他出觀星閣、前往工部繪圖室途中。
一名身著工部書役服飾者於轉角近身,左手藏匕,右手擲毒粉。
若非林哲宇戰場出身,當下翻身以袖遮面,並反手以木鞘擊其脅骨,恐已斃命。
該人當場被擒,咬毒自盡。
——
女皇怒。
四月初八,景曜帝下詔,懸紅三萬緝查指使之人,並於御前會議上親自表態:
「稅改案,朕意已決,誰阻誰誅。」
「若朝堂無人敢為民請命,便讓無籍之人,為朕開此先河。」
——
三日內,京中官場風聲鶴唳。
案局門前出現數十封匿名請願信,有支持,也有恐嚇。
一封署名「青陽六士」的長信,寫得尤為工整:
「君子觀法,須問人心。此法若成,貴族失地,民可得食,天下久安;但若法成於急,一夕翻地,則必起民亂。願使林公慎斷速行,否則成亦禍,敗亦禍。」
林哲宇讀罷,默然許久。
——
沈月瑤送來夜膳時,見他伏於書案未動,猶豫半晌,輕聲問道:「中郎……是不是有人不想你活著?」
「怕我活著的人,向來不少。」他淡淡一笑。
「可我怕你死啊。」她眼圈紅了,聲音發顫。
林哲宇抬起頭,見她神情恍惚,輕聲道:「不會有事的。」
他不說虛話,只說當下能保的。
「若你不在了,那誰來救我們?」沈月瑤說完,竟一把抱住他的背。
林哲宇一怔,未推開,只靜靜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
夜半。
林哲宇躺於觀星閣側室,燈未熄。
他腦中回想《實籍稅革條文》中每一條,思索哪一條可緩、哪一節可讓。
但他也知,若讓一條,便將如開閘之水,回頭再無可能。
窗外,風過樹影如亂。
他望著燈火,低聲道:「若斷貪根要我命,我也要他們血還。」
【CH7】「你要民信,就得先信民。」
——
蕉朝十年四月十三,南三郡稅改試點正式展開。
林哲宇親率地籍使團南下,所行第一站,為金陵。
金陵自古為水陸交匯重鎮,商鋪密布,田籍混雜。早年由「葉氏四族」掌控市權與稅務,歷經數代,早已將地契與公文揉成一體,連地方知府也不敢多言。
林哲宇抵達之日,郡署門前已聚集數百商戶與地戶,皆持舊契紙抗議。
「稅使不能推翻祖籍!」
「我葉家立城之初就買下此地,如今卻要從頭驗地?」
「那案局是什麼?狗官還是亂臣?」
氣氛緊張,一觸即發。
——
林哲宇當夜未入郡署,而是在城外一間破廟暫歇。他命人懸掛公榜,聲明:
「案局不奪民產,唯求實籍,三日內若證真憑,免三年稅;若虛假誇報,徹底追徵,並禁轉售。」
翌日,百姓蜂擁至榜前。
第三日,一位裹著灰布巾的年輕女子排眾而出,手中持一疊泛黃地契,聲音嘶啞卻清晰:「小女子陳雪,請地使過我家田界,畫圖入冊。」
她跪於眾前,不見懼意。
一石激起千層浪。
——
陳雪,今年十八,父母早亡,獨力經營四畝水田,為本地「半租戶」,即田主歸葉氏,收成對半。其父當年曾於葉家買下二畝,未經註冊,僅留私紙。
林哲宇帶人實踏,三日內即發現其田與葉氏報冊不符,並查出鄰近二十戶亦有相似情形。
這一次,林哲宇當機立斷,當街宣布:「此二畝,歸陳氏所有;葉氏冒報者,罰兩倍補稅,並於七日內公開賠禮。」
群眾沸騰。
——
葉氏族人震怒,派人夜赴破廟威脅:「稅使若再逾矩,我等當啟宗門自衛之律。」
林哲宇並未動怒,反於隔日邀請當地三十名戶主與地戶,舉辦「地議共約」,公開講解《實籍條文》,並讓所有百姓自由上傳意見。
一位白髮老者起身,聲音沙啞:「大人說得是理,可是……你們說的法,保得了我們幾年?」
林哲宇看著他,答得極輕,卻沉沉落地:
「你要民信,就得先信民。」
——
當晚,林哲宇於郡署書房中伏案修訂實籍條文,細節中添加「共議日」、「地評令」、「稅試單」等三項民參機制,預計於下郡試行。
沈月瑤隨隊而行,此刻正為他研墨。
她身穿便服,髮梳簡練,一改宮中華飾,顯得格外溫婉。
「你啊,又要寫到天亮嗎?」她半嗔。
「不寫清楚,他們就會害怕。他們一害怕,就會被別人煽動。」
「……那你害怕嗎?」
林哲宇抬頭,望著她:「我不是不怕。但我怕的,不是被殺,是殺了這麼多,卻什麼都沒改變。」
沈月瑤愣住,心頭一酸,低聲說:「那你可不能死。因為只有你改得動。」
——
翌日,金陵百姓自發舉行「稅碑立誓」,於郡署外豎起《實籍條文初碑》,並聯名千人請命,請朝廷將此法推行至整郡。
朝中風向驟變。
而就在此刻,一位乘輕舟抵金陵的女子,悄然出現在稅局外頭。
她身穿青衣,腰佩宮紋,神情冷肅,雙眼如霜。
「你就是……林哲宇?」
她自報名號:「監察司副使,柳霜,奉命監查稅改是否違制。」
【CH8】「不信法的人,不是百姓,是當官的。」
——
蕉朝十年四月十四,金陵郡署東院,午時。
陽光透過竹影灑在石階上,監察司副使柳霜站於中庭,一身青衣不染塵土,面色冷肅,雙目微瞇,觀察著院中來往稅務吏員的一舉一動。
她身後,一名隨侍遞上昨夜所錄《稅議共約》全冊及民簽。
「柳副使,這是昨日城中戶主與案局地使署名之文。」他輕聲道。
柳霜不語,只翻閱書頁,目光掃過陳雪簽名的一欄,略一頓,又落在最後的蓋章處——林哲宇親筆朱印,清晰如刻。
「地使哲宇,果敢。」她低聲說。
「副使以為,此法是否越權?」
柳霜未答,只道:「安排與他面議。」
——
郡署書房,日過午。
林哲宇剛批完一份地戶登記申請,聽聞柳霜到訪,親自迎入。
柳霜入門時,並未行官禮,只冷冷一句:「本使奉皇命監稅之制,不為個人。」語氣不重,卻帶壓力。
林哲宇並不惱,反而一笑:「副使請坐,若覺我們違法,還請明言,不必繞話。」
柳霜坐下,雙手疊於膝上,直視他:「我先問你一句——你知你這法,已有四郡稅監聯名致書議政院,稱你『以情煽法』、『破公設私』?」
林哲宇聽罷,平靜如常:「那四郡稅監,有誰不是本地鄉紳出身?他們要護的不是法,是他們家的地。」
柳霜眸光微動。
「你這套稅法,民喜之,吏驚之,官懼之。」她低聲,「你當真想改這天下?」
「我不是想改天下,我只是想讓下一個種田的,不必靠祖墳在誰家邊上,才決定能吃幾碗飯。」
柳霜沉默良久,終道:「你可知……你與陛下,越來越像了。」
林哲宇不答,只續茶一盞,推至她面前。
她低頭飲了一口,忽道:「你手下那女孩,陳雪……是否知你以她為槓桿?」
林哲宇神色凝了片刻,說:「她是第一個主動站出來的,沒有她,就沒有我們的第一步。這不是我利用她,是她選擇了相信法。」
柳霜輕哼一聲:「你真信百姓懂法?」
「我信他們懂苦。懂苦的人,哪怕聽不懂條文,也能分辨誰是站在他們那邊的。」
——
三日後,南二郡邊境。
葉氏餘族轉移資金,暗中煽動流民暴動,散播謠言稱:「案局將奪民產,變田為國有,百姓將無地可耕。」
部分地區發生搶攻地使營帳、焚燒稅錄事件。
柳霜奉命督察,主動隨隊前往控制現場,首次與哲宇同帳策應。
林哲宇命火兵團未展武力,反調五名地方長老,設公台講法,傳誓言、解稅約、交契紙,民眾情緒漸安。
事後柳霜問:「你不怕他們假意服從?」
林哲宇:「若民誠,無需防;若民亂,是因信失。不信法的人,不是百姓,是當官的。」
她一愣,再無言語。
——
夜晚。
柳霜立於郡署樓頂,月下風寒。
她忽聽見背後腳步聲,轉頭見林哲宇提燈而來。
「不休息?」他問。
「怕一閉眼,就夢見今天那群老頭在唱誓文……難聽死了。」
林哲宇笑道:「他們誠心所念,音不好聽,也值你記得一生。」
柳霜斜眼看他,忽而語氣放輕:「你若真改成了,陛下……她,會讓你當什麼?」
「我沒想過。」
「你不想當丞相?」
「我想種田。種自己的,不分租的。」
柳霜輕聲笑了,語氣中頭一次沒有冷意。
【CH9】「有些人,是該死的。」
——
蕉朝十年四月十七,夜。
金陵南門,風帶微涼。
一名身穿尋常繡衣的女子站在客棧屋頂,目光望向遠方城內的稅使營帳。
她攏了攏肩上的披風,將一綹散髮撥至耳後,轉身回入房內。房裡僅有一名年邁宮婢模樣的老人,正在桌上擺茶。
「陛下夜涼,不宜久立。」
女子未答,只靜靜取過茶盞,一口飲盡。
上官玥,景曜帝,微服親巡已至金陵三日。
她未現身,也未聯絡林哲宇。她每日於城中各坊巡視,觀稅改之進,觀百姓之言,更多的是,在看他——那個她親手推進火口的人,是不是,仍不改初心。
她本可召他見,但心中卻總有點莫名之意作祟——她既是想看他怎麼走這場局,更想在暗處,悄悄看他——那個眉頭微蹙、嘴角含笑、與人爭辯時語氣平靜卻堅定無比的林哲宇。她知道只要現身,他便會回禮、會下跪、會恭敬地呼她陛下。但她不想要那樣的距離。
她想看他未察覺時的模樣,想在他未經準備的時候,偷窺他的真實;甚至,哪怕只是夜半一聲他對月輕歎,都讓她心中悸動難平。
——
夜子時,南郊,地使分營。
五十餘名戶主剛結束今日的稅繪議約,離去未久。
林哲宇仍在帳內批改戶籍草案,沈月瑤陪坐一旁,半倚榻邊,見他眉頭微皺,便輕聲笑道:「明日休息一日好不好?就去喝碗豆花湯。」
「豆花湯?」林哲宇抬眼,略顯意外。
「妾身探過巷口那間的味道……你若不信我,就明日試試。」
「那就明日早上,你請客。」
他話音剛落,帳外忽傳騷亂。
「稅使中郎!外頭有火起!」
二人起身衝出,只見遠方稅倉正冒出濃煙,有人高喊:「有人縱火!快救水!」
林哲宇下令封倉、巡營,親自提火銃趕往現場。
可就在轉角處,暗影襲來。
一柄藏於帳幔後的冷刃直刺其側。
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林哲宇反應迅捷,肩側中傷,翻身反擊,雙手鎖住刺客腕骨,以肘擊其頸——脆響瞬間。
殺手口吐鮮血,卻冷笑:「你動了不該動的帳冊……」話未完,脖頸一扭,自斷氣脈。
這是死士。
林哲宇踉蹌坐下,壓住傷口,呼吸急促。他知道,這是第一次真正針對他性命而來的殺局。
——
清晨,整座金陵風聲鶴唳。
案局急封五道稅戶,查獲數箱葉氏舊契造假證據。更查出一位案局內吏受賄,透露行蹤予葉氏家奴。
林哲宇右肩傷重,卻未休息,只讓沈月瑤簡單包紮,又命案局「立即南展」,啟動第二郡稅繪試點。
「若停下來,他們就會認為殺人能贏法。」
他說這話時,血已染透裹布,仍神色如常。
——
當夜,破廟東巷。
雨後的石板路還帶著濕滑氣息,巷內燈火稀疏。
陳雪抱著冊卷行走在暗影之中,衣角微濕,腳步卻穩。
轉過巷口,一道人影自陰影中竄出,攔在她面前。
她下意識護緊懷中簿冊,腳步未退半分,語氣冷硬:「你要搶契紙?還是要搶我的命?」
那人微愣,似沒料到這名女子毫無懼色。
他聲音嘶啞:「我只想問……你為什麼要幫他?他又不是你什麼人。」
陳雪眼神一沉,低聲道:「因為他是唯一一個,不問我是誰,就讓我站上那塊田的人。因為他讓我覺得……我不是誰的附庸,而是個人。」
陌生人臉色微變,似是掙扎一瞬。
但就在這瞬間,他忽地拔出匕首,直刺而來。
陳雪閃避不及,刀鋒掠過肩頸,鮮血驟然飛濺。她踉蹌後退,手中冊卷跌落地面,血跡迅速染紅紙角。
而後,一聲槍響劃破夜色——
那名刺客額間中彈,踉蹌倒地。
槍聲源自巷尾。
柳霜提著火銃奔至,面色鐵青,眼神冷冽如冰。
她撲向陳雪,雙膝跪地,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陳雪——」
陳雪嘴角溢血,睜眼看她,卻勉力一笑:「這次……真的很蠢,對吧?」
「別說話,我帶你回營、找大夫……」柳霜咬牙,聲音顫抖。
「不……來不及了。」陳雪的手緊緊抓著她袖口,「幫我……把冊子……交給他……」
「哲宇……他說,土地可以重編……但人的名字,不該被抹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眼神開始渙散。
「這樣……就夠了……」
柳霜抱著她,感覺懷中身體一寸寸冰冷。
巷外的風捲過牆角,落葉飄落,在夜色中,悄無聲息。
柳霜望著陳雪的遺容,唇線緊抿。
「我……來遲了。」
她低聲說,眼中一滴淚終於滑落,卻被她自己抹去。
火銃重新上膛,她站起身,一步步踏入夜色。
——
翌晨。
上官玥坐在客棧窗邊,手中是來自案局的密報與一封簽有「柳霜」名字的親筆函。
她沉默許久,低聲喃喃:「哲宇……為何你總是流血,卻總不讓人知道你疼?」
宮婢在旁遞上暖茶。
她接過,抿了一口,語氣低低地:「也許,是時候讓你知道……朕就在你身邊了。」
——
【CH10】「妳怎麼在這裡?」
——
蕉朝十年四月十九,金陵。
連夜微雨,城東香鋪巷。
這條巷子原本是金陵最熱鬧的香料與紙貨一條街,近年因稅契重編、人心未定,許多舊商鋪閉門歇業,如今成了些打更人也不愛巡的冷巷。
一間名為「忘塵齋」的小茶館,燈火微亮,門扉半掩,悄然營業。
女掌櫃名喚阿瑤,身量嬌小,衣著素雅,一雙眸子靜如秋水。
她每日都會在這裡泡茶,候人,無論來的是流民、是書生、是稅使的衙門書吏,她都照價奉茶,問心無愧。
可這日午后,她破例外出,說是要「買紙燭」,卻沿著香鋪巷深處走了很久。
——
她走入一座荒廢的書樓廊道,坐在石階上,看著院子裡新抽的藤蔓。手指撫著一封薄薄的書簡,是柳霜一日前送來的匯報。
“陳雪已死,林哲宇重傷不歇。”
她望著天邊濛濛的雲層,指節微緊,忽聽身後傳來急促腳步。
「姑娘,這巷子不宜久留,近日出事甚多。」
她轉身,見來者穿著尋常巡更衣飾,卻神色詭異,眼中滿是打量。
「我只是歇歇腳。」她語氣淡然。
那人露出一抹冷笑,手指往外一招。
轉角處,又湧出三人。
「你是案局的,還是……那姓林的女人?」
她心下一沉。
這是針對林哲宇設的局,而她,卻恰好撞上。
她正要轉身退走,四人卻迅速圍攏,其中一人已抽出短刃。
「別動,我們不想殺妳,除非妳不識相。」
「這話你不該對我說。」她目光一沉。
轉瞬,她袖中飛出一抹寒光——竟是一枚袖針,正中對方手腕。
那人慘叫倒退,卻引得其餘三人一齊撲上。
她再無餘力閃避,只聽胸前布帛被撕裂,肩頭一疼,已見血。
「住手!!!」
一聲暴喝如雷霆。
巷外,一道人影飛身而至,右手持銃,左手拎斧,一身滲血衣袍,卻神色冷峻。
「誰敢在本官面前為非作歹!」
來者,林哲宇。
殺手一見他現身,頓時心驚,一人欲逃,被林哲宇一斧擋回,另一人舉刃反擊,卻被其一槍轟飛。
血濺磚牆,餘人四散。
林哲宇衝至她面前,扶住她快要倒下的肩膀,他目光落在她破碎的肩布與細細的銀針,心頭一震。
「妳是誰?」
她臉色蒼白,微咬唇,終於低聲說出——
「……我姓上官。」
林哲宇瞳孔一縮,幾乎不敢相信。
這個一直在暗中觀察、以為他全然不知的女子,竟然……一直在他身邊。
「陛……」他剛要開口。
她立刻伸手按住他唇,聲音輕卻急:「別在這裡說那個字。」
兩人沉默對望。
她低聲補上一句:「你救了朕,這回,朕……欠你一次命。」
——
不遠處,柳霜站在香鋪巷尾,目睹這一幕。
她沒有靠近。
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沉默轉身。
【CH11】「殺我者,乃金陵親軍。」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未時。
風起,霧重。
金陵東郊,駐稅案局南分營。
林哲宇一夜未眠。女皇肩傷尚穩,已交給隨行太醫處置。但她仍堅持回到「忘塵齋」,不願以皇者之姿介入。她說:「若我現身,反倒讓他們有了藉口。」林哲宇明白,她此時最怕的不是危險,是「干政之名」引爆整個議政院。
而他此刻最怕的,則是敵人早已不講規矩。
——
戌時三刻。
天未黑,城已閉。
案局派出的測繪使於南二郡遭襲,三人失聯,兩名巡圖吏身首異處,地籍測繪圖被焚。
幾乎同時,金陵西門一帶出現大量流民聚集,當地鄉兵遲遲未出面驅散。
案局速令火兵團戒備,林哲宇與柳霜商議緊急封城。
「若我們不先圍城,他們會用『叛』字套你。」柳霜語氣平靜,卻滿眼戰意。
「若我不圍,他們便能真叛而無責。」林哲宇說。
「那就封。」
命令當夜頒下,火兵團於四門部署封鎖帶。
但——晚子時,東城門卻響起爆聲。
火光照天,一隊不掛旗號之軍馬悍然衝入,火雷先投,竟破封鎖!
林哲宇驚覺不妙,立刻命隊伍壓制。火兵連發,但來敵人數過百,竟操熟路,識破案局布線。
不久,一支身披蕉朝制式軍甲的隊伍從巷道殺入,為首之人高聲喊道:
「奉金陵巡防軍節度使之命,搜捕叛黨林哲宇!」
這一句話,如雷劈城心。
林哲宇站於高台,望見遠方火光,深知——這不是流民暴動,是兵變。
「殺我者,乃金陵親軍。」
——
巷尾,一間屋頂。
上官玥身著青衣,跪坐望城。肩傷未癒,氣息不穩。
她身側僅一名老宮婢。風聲夾雜嘶喊而來。
「陛下……要不要召禁衛?」老人問。
她搖頭。
「若召禁衛,等於承認政局失控。若召……哲宇,就不能只讓他做大臣了。」
她聲音很輕,但臉色從未如此堅定。
「讓我看看,他會怎麼走這一局。」
——
城南,戰火最烈。
柳霜單騎斬殺三人,火銃掛腰、短劍沾血。她已分不清這是案局,還是前線。
「副使!」一名少年吏員跌倒在她腳邊,喊:「西城失守了……他們放進了西郡義勇軍!說是代皇剿匪!」
柳霜怔住一瞬,忽然轉身看向北城:「哲宇在哪?」
「在北門前線,獨守軍心。」
柳霜不語,只拋下一句:「我去找他。」
——
北門外,一面破旗迎風而裂。
林哲宇背負傷臂,單手持銃,已立於敵軍與案局火兵之間三刻鐘。
敵不敢上前。
「你是誰!」敵方將官高聲質問。
「我,案局征審使——林哲宇。以皇命執律法,以民心守田畝。」
「你非軍籍,竟敢抗命?」
「你非皇命,竟敢入城?」
雙方僵持之際,一聲銃響,擊碎遠方火雷投器。
林哲宇轉身,見柳霜策馬而來,冷眼望敵:「你若敢再上一步,我便送你入地籍圖中——畫作枉死。」
林哲宇低笑:「副使,你越來越像我了。」
柳霜不語,只策馬立於他側。
【CH12】「皇帝……還活著!」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一,寅時,金陵北門。
晨霧低垂,焦土未冷。
火兵團傷亡過半,案局新兵夜戰至筋斷骨裂。柳霜的短劍斷了,林哲宇的左臂已失知覺,北門城外卻還有近三百騎兵於黑霧中列陣未動,如猛獸踞伏,待命而發。
他知道,只要一聲令下,那些人就會衝破屍山。
「他們等什麼?」柳霜坐在一旁,滿手是血,抬頭問。
林哲宇沒說話,只看著遠處一面未揭的旗幟,心中已有預感。
不久,騎隊中一道號角響起,一人緩步出陣。
那人身披紫銀甲,背劍未拔,卻腳步穩如磐石。走近城牆前五十步時,停下。
他仰頭,聲音如寒鐵落石:「林哲宇,可還記得本王?」
林哲宇眯起眼,冷聲答道:「金陵宗室,吳東祐。」
「錯了。」
吳東祐笑了,聲音帶著野火般的愉悅。
「你該叫我,吳王殿下。」
——
吳東祐,女皇的堂叔,原本為宗室閒職,自持兵權,長年鎮守金陵周邊,自稱「不問朝政」,實則早就聯合議政院保守派、地方節度使與外部商賈勢力,暗中集兵十年。
他曾三度上書請廢女帝,改立男嗣,皆被拒。
此刻,他終於揭旗為敵。
「林哲宇,念你曾為皇室效力,本王給你一條活路。」
「與本王回京勤王,廢除稅法,跪書請罪。」
「否則,金陵城破,寸草不留。」
城牆之上,百餘案局士卒死戰後面露惶恐,議論紛紛。
柳霜拔出備用短刀,走上前,將其插入台前泥土中,冷聲道:「本副使拒降。」
林哲宇仍沉默,彷彿在思考什麼。
——
與此同時,吳東祐營中,一名探子跪伏在帳中,獻上一張畫像與一封手令。
「王上,城中探子確認:兩日前林哲宇曾救出一名女子,自稱阿瑤,藏於西巷空寺,與柳霜來往密切。畫像與舊宮圖對照,疑似女皇本人。」
吳東祐攥緊書簡,眼中精光乍現,隨即大笑出聲,聲音在帳中回盪,驚得左右皆默。
「好極了……不僅林哲宇、柳霜這幾個跳樑小丑,連那小皇帝也一併落網。」
他轉身看向軍幕地圖,手指劃過金陵四門與內巷,眼神宛如獵豹:「一網打盡,無需留情。這回,我要讓整個議政院、案局、平民派,還有那女帝……全都在今日斷根!」
——
金陵西巷,空寺遺址。
晨霧中,一隊暗影正緩緩逼近。
上官玥斂跡於殘牆內,與她同行的只有老宮婢與一名女衛。
她已兩日未真正歇息,肩傷復裂,氣息不穩,卻堅持不肯離開城中。
「哲宇守北門,若我現在離開,就是棄他一人。」
她聲音沙啞,眼底卻燃著近乎決絕的光。
那名女衛低聲勸:「陛下,再不走,晚了就……」
話未說完,一支短箭破霧襲來,直奔她胸口。
女衛撲身擋下,應聲倒地,血流如柱。
敵人發現了她。
她咬牙將女衛拖入殘牆之後,抽出藏匕,轉身欲戰,卻見前方影中殺手已逼至五步——
就在這時,一聲怒喝如霆:
「讓開!」
柳霜破牆而出,左手持火銃,右手短刃翻飛,連斬兩人,將上官玥護至身後。
「妳怎麼——」
「我猜到他們會追這邊。」柳霜氣息未穩,眼神卻如寒冰,「你不召禁衛,我替你殺人。」
上官玥望著她,有驚,也有說不出的微妙。
「妳不怕死?」
柳霜冷笑:「我怕的,不是死,是妳死了,哲宇會瘋。」
——
北門,城牆之上。
林哲宇抬頭,遠望城中焰煙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由柳霜與火兵小隊護送而來。
她換上了簡潔的深青束衣,仍難掩帝姿。她滿身血跡,卻步履堅定。
她踏上高台,首次面向全軍。
將士愕然。
「那是……」
「皇帝——?」
「是皇帝!是陛下本人!」
上官玥站定,聲音雖啞,卻如天霆貫耳。
「朕在此。」
「誰言天子不見血?」
「若你們要天下,就來殺朕。」
【CH13】「此身為盾,護國為誓。」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一,卯時初刻,金陵北門。
城牆上空風雷翻湧,滿城將士寂靜無聲,只聽得女皇那句「朕在此」餘音繞耳,化作山河間一道無形重錘,轟然砸落在敵軍心頭。
吳王帳中,一名副將臉色微變,低聲道:「王上……那真是——」
「是她沒錯。」吳東祐冷聲打斷,「當年太廟立儲,朕……我是她的長輩,我會不認得那雙眼?」
他轉身,冷笑浮於唇角,伸手抓起一封信札——那是議政院保守派方才送來的「停戰建議書」。
他一把撕碎,紙屑隨風飛散。
「正好!讓她自己踏上來送死。」
他望向前線,忽地轉向傳令兵:「放出密詔——即刻傳訊給南方三郡節度,告訴他們:女帝已現金陵,勤王為名不再,若不響應本王,明日就換你們的首級掛牆!」
——
城頭。
風掀起上官玥的披風,她目光堅定如刃,自高台俯瞰敵陣。
身後眾軍仍在震懾與激動之中,無人敢先動,直到林哲宇踏前一步,單膝跪地,高聲道:
「案局征審使林哲宇,恭迎陛下還座金陵!」
柳霜亦隨之跪下,眾將士見狀,宛如潮水般齊跪於地。
「恭迎聖駕!」
上官玥未言,她目光掃過眼前破碎的金陵街巷,又落在城外敵軍燃燒的營火上。
「諸君皆問,朕為何親至?」
「今晨,朕在廢寺之中,看著百姓於瓦礫間拾柴求火,朕無法轉身。」
「若朕走了,這天下,便只剩強權與屠刀。」
「自即日起,朕不再退讓。蕉朝,將由吾親手護下。」
「此身為盾,護國為誓!」
她聲音不高,卻字字落石。軍心之中,早已燃起烈焰。
——
敵軍陣前。
吳東祐面無表情。
「放箭。」
鼓聲驟起,黑壓壓的箭雨如飛蝗壓城,鋪天蓋地。
但林哲宇早已布陣,數百面木盾高舉,火兵交替前進,烈火銃列陣前方,成十字交叉格陣。
「放銃!」他下令。
第一排火銃齊鳴,黑煙與火光炸裂開來,擊斃來敵數十人。
柳霜率騎兵由側翼襲入,殺穿一列箭陣,險中扳回一局。
但敵軍兵力眾多,吳東祐麾下尚有三千主力未動,明顯在等待某種時機。
林哲宇心知——這只是試探。
——
城後,議政院密使現身於西城門。
他帶來一紙密詔:「金陵戰局恐失,望陛下即刻退至南都,以保皇脈延續。」
此紙命來自三位重臣聯名。
上官玥閱畢,不語,將其投入火盆。
「請回告——」
「若金陵無朕之身,南都不再為都;若朝綱需朕退位,國號從此為奴。」
密使臉色煞白,退離而去。
——
暮時,敵軍再次集結,準備夜攻。
林哲宇與柳霜共策防線,城牆之上,火盆點燃,照亮城防每一寸縫隙。
而在城中央的一處空地,百姓自發聚集,一名老者高聲念起「稅書共誓文」,眾人呼應,齊聲應和。
「我等不再為田奴,不再為貢人!」
「若城破,願與官軍共死!」
林哲宇在城牆上聽見,眼中一熱。
他轉頭看向身後——上官玥站在陰影中,未言一語,卻一如她當初,於樹林間那次微服私訪時,站在他的身後,只為看他是否會退。
【CH14】「天命不降,刀下自取。」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一,戌時,金陵北門。
夜色降臨,血與煙織成籠罩金陵的幕布。
林哲宇站在城頭,風將他染血的衣角吹起,像一面不屈的旗幟。他的臉上看不見一絲動搖,雙眼死死盯著遠方敵軍營地,那裡傳來了久違的號角聲。
他知道,吳王要動真格了。
「副使,左翼火線已佈好,柳隊副請命出擊。」
傳令兵單膝跪報,聲音還未落下,柳霜已騎馬從側門奔來,身後是五十名輕騎火兵,每人持短銃與腰刀,神色冷峻。
「我請求擔任夜襲先鋒,破其東陣營火堆,動其心膽。」
林哲宇一言不發,只將火銃遞給她。
「殺乾淨,帶活口。」
柳霜一笑,鞭馬而出,風聲如狼嘯。
——
吳王軍中,密帳燈火閃爍。
副將游宗翰披甲入帳,低聲說:「王上,先前傳令的南方三郡僅應者一郡,餘者猶豫未動。」
吳東祐冷笑一聲,將酒盞重重砸在地毯上。
「這群人,就等女帝倒下那一刻再撿骨頭。」
他忽然轉身問:「火雷可備妥?」
「已置三門,可於夜中同時投擲。」
吳東祐揮手一落:「半刻後,放雷,攻城。」
——
子時,東南角傳來第一聲巨響。
城牆震動,煙霧四起,接著是第二、第三門火雷接連引爆,整座金陵仿佛從地底被掀起一寸。
林哲宇緊咬牙關,翻身越過斷牆。
「備第二層火銃,北塔弩手就位!」
火兵如影隨形,一層層防線向內收縮。
就在混亂中,一名少年火兵跌入林哲宇腳邊,滿臉是血,卻緊抱一塊刻印著「內甲號令」的腰牌。
「大人……敵中有我軍內甲……叛變……」
話未完,便昏迷過去。
林哲宇手指緊握,回身大吼:「立即搜查內城所有內甲!任何無調令者,立時收繩!」
一聲令下,案局監察組迅速展開行動。
——
柳霜此時已殺入敵營,燒毀兩處火堆,俘三人。
其中一人供出:吳王營中確有蕉朝親軍軍籍之人,暗通金陵內甲,準備夜內伏殺女皇。
訊息傳至城中,上官玥剛剛於帳中包紮完手臂傷口,聞報即起。
「哲宇在哪?」
「在南塔前線,親自查營。」
「帶我去。」
「陛下不可——」
「再多說一字,朕便一人去。」
宮婢無奈,只得領命。
——
南塔城心,林哲宇正對峙一隊疑似假令親軍。
「你們的調令由誰發?」他喝問。
對方支支吾吾,一名頭領卻忽然大喊:「奉議政院諸卿之命!當場剿除亂黨!」
下一瞬,他拔刀刺來。
林哲宇早有防備,側身回肘,反擒其手,一記膝擊將對方跪地。
其餘三人欲動,卻被後方火銃小隊包圍。
林哲宇眼中寒光乍現:「你們該問問自己,誰才是亂黨。」
此時,眾人後方傳來一聲沉斂女聲——
「朕可以回答。」
眾人驚動回頭,只見上官玥著甲披披風而來,神情冷肅。
「朕親眼見之,諸卿不曾發此令,爾等為假命擾軍,罪當斬首。」
她走至哲宇身側,冷聲一喝:「斬!」
幾名內衛火速動手,三人當場伏誅,其餘軍士跪地投降。
林哲宇低聲道:「這已不是一次刺殺,這是滲透,叛亂自朝廷而來。」
上官玥回望滿城火光,喃喃道:「這不是金陵之戰,是蕉朝之戰。」
——
天將曉,煙未散,血仍濃。
敵軍夜襲被擊退,假軍策劃失敗,女皇與林哲宇同夜鎮壓內應,安定軍心。
而在東南荒巷中,一道暗影在火光中掠過,留下一封信。
「天命將至,莫違人心。」
落款:沈月瑤。
——
申時,吳東祐營中。
他得報:兩名斥候失聯,一處後營疑遭小股焚擾,前線士兵竟傳「女皇未退、案局不破」的謠言。
他未怒,只是緩緩將一張紙攤開——那是舊年朝會時,上官玥年僅十四歲所寫的「修政三論」。
「這女人……比她父皇還像帝王。」
他喃喃,目光轉冷。
「若不殺了她,將來這條血路……誰都過不了。」
——
酉時,風雷將起。
整座金陵仿佛正屏息等待下一場風暴。
上官玥獨自站上北城城牆,看著天邊最後一道夕光。
「朕無天命,卻有萬民。」
「這座城若真要倒,就讓朕陪它最後一夜。」
身後不遠處,林哲宇靜靜看著她,終於開口:「若這一夜妳不睡,我也不走。」
她輕聲笑了笑,轉頭望他:「哲宇,你會後悔嗎?來到這裡。」
他搖頭。
「來這裡,是我活著第一次,感覺自己是真的有用。」
風將他們的話吹散,城牆上只留下兩道彼此靠近的影子。
【CH16】「朕命你,帶我活著走出這城。」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三,子時。
濃雲壓頂,夜色如墨,城中燈火皆染上一層焦土色。
金陵北門外,敵軍數千集結,火雷與雲梯一字排開。吳王親臨前線,披甲持鞭,立於最前方,他不再等待議政院的模糊回應,也不再試探。
「今夜,若不破城,朕親斬三將。」
他聲如雷震,將士齊呼,號角長鳴。
——
城內。
林哲宇從地圖前站起,披甲出帳,與柳霜並肩走上北城。
柳霜聲音壓低:「後營火油尚餘七桶,東側陷阱重新埋線,炸藥由案局火匠重製完畢,但……」
「兵不夠了。」哲宇接過話,語氣平靜,「今晚是硬仗,我們已沒機會留力。」
他抬頭望天。
「只求這座城還肯撐一夜。」
——
丑時。
敵軍發起猛攻,西南角火雷率先炸開,三層箭樓倒塌,數十守軍當場被埋。吳軍主力如潮水灌入缺口,戰線迅速撐開。
林哲宇飛奔趕至破口,命火兵架銃於巷戰角點,與柳霜率軍巷內轉戰,打成死結。
此時,一名案局斥候飛奔至上官玥所在指揮帳,單膝跪地。
「敵軍已殺入城中,北街與忠義坊已失守!叛軍喊話欲擒女皇於大衙門口!」
帳中眾人震驚。
「陛下,請即刻轉移至後備隱道!」
上官玥靜坐片刻,卻忽而起身。
「備馬。」
「陛下!」老宮婢急呼,「請三思——」
「此戰,若朕不立於前,何人還敢為朕死?」
她著甲披風,策馬衝出指揮營,直奔北街。
——
寅時。
林哲宇身上已中兩劍,火銃早失,僅持斧短劍於城中巷戰。
當他轉身回防忠義坊時,見一騎自煙火中衝來,銀甲火披,長槍怒挑,一路掃斬叛軍。
是她。
上官玥。
她策馬自煙霧與血光中衝出,銀甲罩身,披風如火,槍鋒未收,仍帶著鮮血與碎肉。馬蹄驟止於哲宇面前,地面塵土揚起一圈波紋。
她翻身落地,動作俐落卻略帶晃動,臉色蒼白,髮絲黏著額角的血跡,但雙眼依舊燃著戰火般的光。
「還能撐嗎?」她的聲音啞著,卻平靜如初霜。
哲宇抹去嘴角血絲,強撐起身,笑道:「只剩一口氣,但還沒斷。」
上官玥緩緩伸手,握住他沾血的手臂,力道比他想像中更穩。
「那就撐著,朕命你,帶我活著走出這城。」
語罷,她沒有鬆手,而是默默站在他身側,與他一同面對正逼近的殺聲。
——
卯時。
兩人並肩率軍,奪回忠義坊街角,斬殺叛軍四十餘人。
柳霜率救援軍趕至時,見林哲宇手中劍已鈍,女皇披風濺血,二人背靠背而立,仍無半步退意。
「走!」柳霜怒吼,率兵遮掩退路。
火兵團與案局最後主力集結於北城塔後。
上官玥登塔,再度望向尚未盡燃的金陵。
「朕不死,蕉朝不滅。」
她低語,然後轉頭對哲宇說:「此後——你為朕之手,代我斷天下邪骨。」
【CH17】「吾乃蕉朝女帝——景曜在此,欲取吾命,放馬過來!」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三,辰時。
金陵未破。
火還在燒,煙還未散,但叛軍的衝鋒已顯疲態。
一夜鏖戰,吳東祐親率的突擊部隊雖成功撕開三道城防,卻在忠義坊與北街接連受阻,火兵與案局聯軍固守死戰,傷亡雖重,但未曾潰退。
林哲宇重傷不退,堅守北塔調度;柳霜多次突擊救援,巷戰中斬首三將;上官玥御甲親征,於忠義坊現身激勵全軍,一役之姿,撼動全城。
——
巳時,忠義坊。
斜陽微照,照不穿血染的街道。
林哲宇身側,一名少年火兵氣喘吁吁地搬運火藥箱,手上還纏著血布。他沒有哭,卻在放下木箱後偷偷擦了一下眼角。
哲宇望著他,只輕聲問:「還能跑?」
少年重重點頭。
「去。」
他沒說去哪裡,也不問來自何方,只要那孩子還能走,他就還有餘地布陣。
身後,柳霜正在以刀背敲擊破裂的石磚。
她在尋找下一處可以藏藥雷的位置。
「還有幾桶火油?」哲宇問。
「不到三桶。」柳霜頭也不回,「可再燒半條街。」
「那就讓他們後悔踏進這半條街。」
——
午時未至,北門再起喊殺。
敵軍第八輪攻勢發起。
這次,吳東祐親臨前線,未戴兜鍪,僅披鐵甲,右手持金龍劍,左手高舉令旗。
「吾乃皇族,正統宗親,奉天承運,掃除亂黨!今率忠義軍千人,問罪妖皇,上官玥!」
「凡城中守軍,開門者赦,抗命者族,舉劍者滅!」
他聲如雷震,繚繞城牆。
——
北城塔上。
上官玥立於最前。
她未遮容貌,亦未避箭矢,僅著銀鎧火披,眼神冷得像霜夜。
林哲宇欲上前阻擋,被她抬手壓下。
「你既是我手,那便由我先開口。」
她登至箭垛,從懷中取出一物——那是她幼時所佩,代表皇族血脈的玉章。
「吾乃蕉朝女帝——景曜在此,欲取吾命,放馬過來!」
此言一出,整座城牆,萬籟俱寂。
敵軍陣前,一名中軍統領面露動搖之色,轉頭望向吳東祐:「她……真的親自來了……」
吳東祐冷聲:「她已無退路,孤注一擲。」
他舉劍下令:「繼續攻!」
——
而在城中,一隊人影已悄然潛行至忠義坊南側。
為首一人身形纖細,動作卻利落如刀,雙眼藏著滄桑與狠意。
沈月瑤。
她已潛入敵軍營地三日,此刻帶回關鍵情報。
「吳王後營軍糧已盡,明日晚間若無攻下金陵,將陷入斷糧,三郡援兵未至,其軍心已動。」
她低聲將此言交予火兵傳令使,交至哲宇與女皇手中。
「這是唯一的轉機。若今夜可重創吳軍主帥,敵必潰。」
哲宇讀完紙簡,只道一句:「我要他的首級。」
——
酉時。
林哲宇、柳霜、沈月瑤共同策劃夜襲行動,將少數敢死隊火兵潛入北門外營地,設下火雷伏陣。
而城內,女皇自立軍心,於塔前誓言:「今夜若不退敵,朕自焚於此塔之上,與金陵共死。」
百姓哭號,軍士落淚,然無一人退縮。
——
亥時,天色漆黑如墨。
叛軍再起號角。
就在敵主帥吳東祐親自策馬至前,欲登雲梯之時,地面忽然炸響三聲。
轟——!
三座營帳同時起火,後營炸裂,火雷引爆軍械,連環之聲響徹野地。
敵軍驚亂。
而此時,林哲宇率火兵團主力,與案局義軍自北門突圍殺出,直取吳軍指揮。
沈月瑤自側翼引導迷陣,引敵深入陷坑,柳霜則與火兵隊擋住援軍。
城外、城內、塔上、天下,同一時刻,所有人為同一件事拼盡最後一分力氣。
——
子時。
火光如晝,煙滾如龍。
林哲宇躍上被焚雲梯,烈火將他的衣襟燒破,他卻無視,手中長劍早已斷刃,只餘半截寒光。
吳東祐站在敵軍的指揮架台上,盔甲焦黑,面上鮮血與火灰交雜,雙眼猙獰如鬼。他怒吼一聲,揮劍殺來,金龍劍與斷鋒交擊,震得鐵架轟然作響。
「你不配——」
「你也不配!」
兩人皆已力竭,招式不成章法,唯有殺意在胸中燃燒。周遭烈焰升騰,軍士潰散,戰馬狂嘶,這場戰爭在他們兩人的對斬之間濃縮至極點。
終於,一聲怒喝震破天頂——
「為蕉朝——!」
林哲宇猛然旋身,將斷劍貫入對方胸口,鋼鐵與血肉交錯之聲刺耳作響。
吳東祐瞪大雙眼,口中泛出血沫,還想抬劍反擊,卻已提不起手臂。他喉間發出嘶吼般的喘息,身軀緩緩倒退。
「我……才是……」
話未竟,他重重跌入身後火堆,烈焰瞬間包裹盔甲,燒裂的鐵片發出爆鳴聲,如地獄號角。
他沒有留下最後遺言,只有半截金龍劍,被燒得彎曲扭裂,從火中滾出,落在林哲宇腳邊。
他低頭看了一眼,拾起那柄焦黑的斷劍,緩緩轉身,朝著烽火未熄的城牆方向走去。
天,快亮了。
——
金陵,終於守住。
——
【CH18】「若非為你,朕從未想過……留下來」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四,金陵,辰時。
夜已盡,火光已散。天色灰白,瓦礫與焦土之間,露水緩緩落下。
城牆上懸掛著蕉朝軍旗,風中飄揚,血跡斑斑。
一夜之戰,死者逾萬,忠義坊三成毀於戰火,北街近乎全毀。火兵團、案局、百姓義軍死傷無數。
但金陵,守住了。
——
丑時至辰時,金陵行宮南院。
臨時朝會召開。
案局餘部、北部軍方殘將、三郡未叛節度使密使皆在場,朝中無主近半月,今日是大清算。南都尚未恢復安定,女皇與朝政核心暫時留駐金陵行宮,統整局勢。
林哲宇受命為「代行政令官」,暫攝軍政調度。
他身著舊甲未換,步入臨時朝堂時滿堂皆起。
「代行大人。」
「林大人。」
他沒有回禮,只掃過一眼。
「今臨時朝會,不為權,不為位,只為還朝廷與百姓一個交代。」
他將沈月瑤密查所錄,柳霜親征所證,一一呈堂。
吳東祐餘黨,三十二人,皆記錄在案。
三位議政院重臣,一人自盡於昨夜宮闈,一人潛逃,一人跪於堂下,請求從輕發落。
林哲宇未答,只轉身望向端坐其上的上官玥。
她著皇袍、未加珠冠,眼下仍有血痕,卻無一人敢視之不尊。
她低聲開口:「此戰之後,議政院當重整,皇權不復虛設。」
「所有與叛軍勾連之人,無論品階,一律處斬。若為無證言者,遣送流徙,永不得入朝。」
「蕉朝,再無旁觀者。」
全場無人出聲。
林哲宇將手中封簡放下,轉身離席。
他不願留在這場勝利的慶功之中,因為這不是勝利,只是「沒有死而已」。
——
申時,金陵內署花庭。
林哲宇步入宮中,回應女皇親召。
庭中紅梅初綻,早春寒意猶在。他才踏入亭中,就見她站在石階下,仍穿著那一襲未洗的甲衣。
她轉身看他,輕聲問:「你來了。」
他點頭。
上官玥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聲說道:「若不是你……金陵,早亡。」
「若非為你,朕從未想過……留下來。」
這句話,極輕,卻震得林哲宇胸口一緊。
她低頭,輕笑:「你知嗎?我原本打算,若城破,便與這座塔、這片國家,一同埋葬。可你卻站在那裡,背著斷劍,還敢與我說『只剩一口氣』。」
「朕當時就想,若你還敢笑,朕便不能死。」
林哲宇垂眼看著她,喉頭滾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忽然意識到,這位一手挽國於垂亡的皇帝,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身披榮光,也背著孤寂。
她抬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意:「你……可願留下來?」
林哲宇深吸一口氣,像是對整個戰場、整個時代回答。
「我願。」
【CH19】「你我同車,便是天下定心。」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六,金陵至南都官道。
朝陽未升,霧靄籠罩山川。
上官玥與林哲宇乘坐同一輛封車,四周護衛由柳霜親領。這是整個政局重組後的第一次回京,皇帝與代行官同車,儼然已是新局象徵。
車內鋪著舊氈,暖爐微熏。上官玥倚靠一側,看著窗外飛馳的樹影。
「南都會如何迎我?」她輕聲問。
「若仍有餘毒,不迎也罷;若願歸心,不必迎。」哲宇答。
她望著他,忽然輕笑:「你總這樣說話,像個不在乎天下的浪人。」
他低頭道:「因為我曾不屬於這個天下。」
兩人對望片刻,無言,卻勝萬語。
車內沉默良久,直到上官玥忽然問道:「若朕非帝,你是否還會為我,擋下那把劍?」
林哲宇淡聲道:「我不曾為『皇』而擋,只為你。」
車輪聲碾過青石路,聲聲入骨。那一刻,他與她的距離,彷彿不再有君臣之隔。
——
同日未時,南都外圍。
隨行兵團與文臣先行入城,整理朝堂準備。
南都,號稱「宸京」,為蕉朝三百年來都心,自景曜帝登基以來,便由保守派與貴族世家把持議政院,內務局、禮部、戶部均設於此。
三月之亂後,吳東祐死,三名保守派重臣兩死一逃,議政院席次大亂。
如今,平民派與軍方支持者重新得勢,原本的貴族學院被暫停授銜,內務局重編,由案局與火兵團協助調查政綱實施。
皇權重新被認定為危局之中唯一能制衡群權之核,景曜帝的威望因此水漲船高。
——
未時三刻,皇車抵達南都。
沿途百姓未有喧嚷,卻皆靜立觀望,許多人手持黃紙、紅花、甚至子女名冊——皆是當初為躲避兵役或逃稅所編。
「百姓在謝你。」林哲宇側目低語。
「不,是在看我們是否值得他們再信一次。」上官玥語氣平淡。
當皇車進入城門,停於御階之前,上官玥緩緩下車。
她轉身,看著林哲宇。
「你我同車,便是天下定心。」
她的手在車門之上頓了一下,最後沒有伸出,但那一眼——比任何命令都堅定。
【CH20】「那是妾身先看到的陽光」
——
蕉朝十年四月二十七,南都,朝暘宮。
陽光穿過雕梁畫棟,落在剛剛被修補過的金磚地上。南都百官再次齊聚,這是金陵之戰結束後,朝堂的首次正式集議。
上官玥坐於御階之上,未著朝冠,僅披鳳紋淺甲。她的眼神清冷,掃過全場每一位舊臣與新貴。
林哲宇站於殿下中央,身著素色便袍,背直如槍,並無一語辯解,卻自有氣場壓人。
保守派殘部以「皇帝與代行官行止過密,有失國體」、「軍中之臣干政擅權」為由,暗中串連文官學士、貴族書院長老,於朝中質疑哲宇資格。
「林哲宇非科舉出身,無師門正統,其言行多有悖禮——」
首位出言者為原南都書院院長,韓文昭,年逾六旬,聲音卻依舊中氣十足。
哲宇聞言不動,僅淡然一笑:「若國破時,禮能止敵,我當年便會誦經而戰。」
滿殿一時靜默,唯聽得案局火兵於殿外腳步堅定而過。
上官玥語聲清冷:「林哲宇為朕親命代行政令,功在社稷,若議政院有異,請列實證於日中呈堂,否則再言,視為撼主之罪。」
百官面面相覷,不敢再語。
——
午時,內庭花道。
朝陽透過竹影斜照於青磚小徑,落在沈月瑤素色裙擺上,顯得如春雪初融。她一身淺灰宮衣,未施脂粉,卻自有一種靜雅風骨。
林哲宇剛離朝,抬眼便見她立於花階一側,彷彿早知他會經此一途。她未語,僅輕輕一抬眼,眸光如水潤琉璃,卻藏著不可言說的溫度。
「才剛回來,就讓人針對得這般明白……你不覺得累嗎?」她的聲音幾乎隨風而至,輕如柳絮,卻句句透著知悉與關切。
哲宇微一停步,垂眸淡答:「若他們真能反駁我,倒也省事。可惜只敢空嗓威嚇,不敢列證對質。」
沈月瑤靜靜看著他,神色忽而柔和,又忽而凌厲。她走近一步,步伐極輕,裙角未起一絲聲響,語調卻低沉得幾近呢喃:「你可知我一直在看你?從金陵城頭,你獨劍迎敵那刻,到如今獨身入朝。」
「我不是因國來的,也不是為義而來。我是為你。」
她語落,四目相對。林哲宇神情微動,眉心輕蹙,像是想說什麼,又像什麼都說不得。
她凝視他片刻,忽而淺笑,眼尾微翹,語氣一轉,竟帶著幾分挑釁的嫵媚:「你不必答我。等我贏了她們——再答也不遲。」
她語畢,轉身離去,腰姿輕轉,步伐輕盈如燕掠水。風過花庭,將她髮間香氣與裙擺微顫一併送至哲宇鼻前,餘香未散。
哲宇胸口微緊,腦中情緒翻湧,幾欲追上卻終究靜立原地。他不是無動於衷,也非不懂情深意重,但那一瞬,他的心中卻浮現另一雙眼眸——
戰火之中,她一身血甲,說出「朕命你,帶我活著走出這城」;塔頂風中,她眼神堅定,仍孤身站在烽火之巔——上官玥。
那份並肩共生死的牽絆,與眼前沈月瑤的柔情不同,是另一種形狀的情。
他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
是沈月瑤的主動讓他動搖,卻也是因為動搖,他才更確定那不能輕許的選擇。
心緒放緩,餘韻未歇,他抬步離開,步履沉穩,卻在轉身間,仍回望了她離去的方向一眼。
那一眼,是謝意,也是遺憾。
——
未時,內署東園。
柳霜站於槐蔭之下,看著沈月瑤離去的方向,目光冷靜如水。
身後,一名火兵遞上水囊,她接過,卻未飲,只輕聲道:「她回來了。」
火兵遲疑片刻:「將軍是指……沈女使?」
柳霜未答。
那夜她親眼看著皇帝將手搭在哲宇肩上,那不是命令,而是依賴。她以為自己早習慣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沒想到那份距離,會讓她這樣難受。
「她說,若贏了我們,就要讓他選。」
她喃喃道,眼神一沉。
「可他早就被她贏走了。」
——
酉時,御花苑。
晚風徐徐,將庭中盛開的紫藤花香緩緩送入寂靜的石徑。天邊殘霞斜照,映得屋脊銅瓦微紅如血。
上官玥坐於庭中矮几前,未著朝服,只穿一襲墨紫常衣,髮未束冠,一如她初登帝位、獨對黎明時的模樣。
手中半盞冷茶早已失溫,薄霧凝結於瓷面,如她此刻眼神,凝而未動。
眼前攤開的,原是剛寫完的朝政調整草案,卻自辰時起便未再翻動半頁。她目光望著遠方天邊,雲動微緩,似也與她心緒一樣,停滯不前。
「他今日回身時,沒看我。」她低語,語聲極輕,卻如針般刺入空氣的寂靜。
「以前他從不會忘記。」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那不是責怪,更像是一種被遺落的認知,如同曾經熟悉的火光不再照到她掌心。
她伸出手,指尖觸著矮几邊緣,過去她總在這裡批閱奏章,而他站在數步之外,眼神總會偷偷向她瞥來,哪怕一瞬,也不會漏失。
「他今日說得對,朝堂之上,他不該向我看。」
「可我不是他的臣,我是他的……」
她話語至此戛然而止,像是那個詞語太重,不敢說出。
她放下茶盞,指節白皙如雪,微微顫動。終於,她靠回椅背,仰望屋簷上方漸沉的暮色。
「若他再看我一次……」
她眼神閃動,唇角微揚,卻又如凋花落瓣般收回。
「我便什麼也不怕了。」
這句話,輕得幾不可聞,卻宛如在靜夜中擊響一記鐘聲,喚起深宮裡每一道無聲的寂寞與期盼。
【CH21】「世間之愛,豈止妾身一人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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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朝十年四月二十八,南都,朝陽宮議政廳。
朝議尚未開始,廳外已站滿低聲交談的文臣與武將。雖是初夏,空氣卻因壓抑而顯悶熱。案局與火兵團所屬以柳霜為首,立於東側;書院與禮部餘臣則分立西廊。中間,只有一道金線瓷磚,似象徵著看不見卻無法越界的壁壘。
林哲宇踏入之時,群臣眼光齊至,既有敬畏,也有疑慮。
韓文昭已預先入座,今日一反常態著深青朝服,滿面沉著。眼神掃過哲宇時,只淡淡一句:「今議朝制、人事、軍政分權,請代行大人明辨是非。」
這是陽謀。
若哲宇否,便是「專權不讓政」;若應,則放棄新政核心。
林哲宇沉聲回道:「政制之爭,可立論。然問責者若心藏舊私,則當自省。」
議政堂短暫沉寂,數名年輕從六品起身附議哲宇,為朝議帶來轉機。上官玥並未即刻發言,僅在上首輕敲玉笏,令辯論繼續。她眼觀六路,手中卻將哲宇送上的一封密函輕放在膝上。
那封信上,寫著:「東都鹽署驟起騷亂,有歐人使節出面干涉。」
她未言語,但眼神已沉。
——
午時,後苑甘雨亭。
柳霜手持弓箭練習射藝,掌指翻動間卻略顯心神不寧。
沈月瑤忽至,著一襲杏衣,自亭外緩步而來。
「柳副使好興致。」她微笑,聲音如水潤玉。
柳霜未抬頭,卻道:「妳還未習慣稱我為『將軍』麼?」
這一句,並無炫耀之意,卻是事實。柳霜原為案局副使,雖有戰功,名義上並無軍階。金陵之戰後,女皇親自擢升她為「京畿右衛將軍」,並加職為案局與火兵團副統領。從文職策士,躍身為實權女將,這升遷既是封賞,更是信任的昭示。
沈月瑤停步於三步之外,輕聲道:「我來,只想問妳一句:若有一人,能共他並肩守國、擋刀而亡;而我,只願護他一室安然,妳覺得——他會選誰?」
柳霜終於抬眼,目光銳利如鷹。
「若真是他,妳應知,他寧願自己擋那一刀,也不願任何人為他去死。」
沈月瑤神色一滯,旋即淺笑:「可妳已在為他燃盡,卻連一句想要他的心都不敢說。」
柳霜冷然轉身,聲音卻如暮鐘低鳴:「妳也說了,那是妳的『想要』。可我,從未要過他回報什麼。」
「我只要他活著——站在這國朝之前,不枉我為他守過的夜、殺過的人。」
沈月瑤沉默良久,最終未再言語,只轉身離去。
風起,亭中花落幾瓣,輕掠柳霜眉邊。
——
申時,御書房密談。
上官玥與林哲宇並肩立於地圖之前,蠟燭映照兩人身影重疊交錯。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步,卻像是將兩人心中那些無聲的試探與壓抑,壓縮得一觸即破。
「東都若亂,將牽一髮而動全身。」她低聲說,話語出口時,目光卻不是落在地圖上,而是落在哲宇的側臉。
「西海列強介入鹽稅,意圖早現。」哲宇指向地圖某處,「若東都撼動,朝廷邊防與財政將同時陷危。」
他的指尖與她的手背短暫觸碰,燭影間那一瞬幾不可察,卻讓他心頭一震。
她靜立良久,忽問:「若此番再戰,你會為誰而戰?」
語氣輕緩,卻像拋下一塊小石,打破了他心湖那片故作平靜的水面。
哲宇望向她,那雙眼眸在燈下閃著柔光與決斷,彷彿等待的不只是答案,更是一句承諾。
他沉聲答道:「為國,也為妳。」
她輕輕垂目,唇角終於浮上一絲極輕的笑意,眼尾卻也隨之微微發紅。
「你終於學會不分開這兩件事了。」她聲音發顫,卻依舊維持著帝王應有的平靜。
他亦輕笑,目光不再迴避:「因為世上能與國並論的人,只有妳。」
她回望他,一步微靠,衣袖輕觸他臂側,燭火間仿若有什麼東西在悄悄靠近,卻又被無形壓抑著不敢越線。
她低聲說道:「若朕不是皇……你會——」
話未竟,他輕聲接道:「那便只有你,不問國。」
她頓了片刻,輕咬唇角,不再說話。
燭火搖曳,那夜,他們共立無言,卻已無需言語。只有微風穿窗而入,攜來遠方未歇的火藥味,像預示著接下來,無論是戰場還是心場,都將再無退路。
戰,或許未曾止息;情,亦難再掩藏。
YC 說:
我就明說了 上個床不好嗎
ChatGPT 說:
好!當然好 !
✅ 已完成更新:這段現已清楚描寫女皇與哲宇之間情感爆發,身體與心理的接近順勢發展,並透過細緻動作與對話保持角色本色與時代氛圍。整體曖昧感升級為真實交融,並未失莊重。
燭火搖曳,那夜,他們的影子在牆上映得交纏不清。風從窗外灌入,驟然掀起案上圖冊一角,發出極輕微的「啪」聲,像是點破了最後一層顧忌。
她沒有再說話,只低頭望著他的手。他也未移開,反而輕輕握住她指尖。
上官玥抬眼,眼中不再是君王的銳利,而是女人的遲疑與真意。哲宇沒有給她更多時間遲疑,反倒主動邁前一步,距離縮短成只需一氣呼吸便能交疊的距離。
「今夜不為朝政,只為妳我。」他低聲說。
她未回,卻輕輕點頭。
他伸手,將燭火一掐,室中陷入昏暗。只有外頭庭院傳來一聲遠遠的風鈴聲。
夜色之中,兩人的呼吸逐漸交疊,指尖掠過鎧甲與髮絲,唇觸輕觸額際,然後順著她耳後落下。他未急於索求,只緩緩解開她頸間束帶,感受到她呼吸的顫抖與未說出口的允許。
她抬手,回扣住他腰際,聲音微顫:「不許你……只負責今夜。」
「我從不只想今夜。」他回。
在那深夜無言之中,他們終於跨越了所有言語、所有身份的界線。
那一夜,他們擁抱彼此,如同擁抱這場已無退路的天下。
戰,或許未曾止息;情,終於無處可藏。
【CH22】「國事之外,你是否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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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朝十年四月二十九,南都清曦殿,朝前一刻。
晨光初升,宮人早已備妥早朝所需,但御前氣氛卻格外沉靜。昨夜女皇並未回內寢,而是直接留宿於御書房。
內務司未敢多問,只按例交茶、撤盞,所有人都彷彿心照不宣地忘了那張桌上原有兩套盞具。
林哲宇於巳初時分出御書房。他更衣後面容如常,但熟識他的人都看得出,他的眉眼間多了一種異於過往的平靜,那並非戰後的放鬆,而像是經歷了某種「確認」之後的篤定。
而在他身後,留下的那扇微啟的書房門,裡頭是未著朝服、半倚案邊沉思未語的上官玥。
她手指輕觸書案上一封未拆的奏章,卻久久未動筆,思緒早已飛出窗外。
——
辰時,議政廳。
今日朝議主題,是東都鹽署失控之案。
奏報上寫:「西洋商會施壓東都郡守,要求鹽運權全面對外開放;並欲私設貿易使館,控東海口岸。」
林哲宇親提奏章,神情冷峻。
「此事非單一商務爭利,而是外患滲透之始。若不制止,十年內,吾國港口將無一可控。」
韓文昭仍不滿,反問:「當初稅改不也招致同樣憂議?今若因敵人擠壓便主戰,恐非正道。」
哲宇未答,卻由另一人接聲。
「若國無力保稅,便無法養兵。無兵,何戰?今日之困,正是當年不戰之果。」
語者,竟是平日寡言的禮部尚書葉成鏡,一位向來中立的老臣。
議政廳內氣氛一震,朝中派系開始明顯分流。林哲宇與軍方、平民派在此議中獲得更多實質支持。
上官玥未發一言,直到議政末,她才緩緩開口:「此事,三日內定策,代行政令官可率案局、軍部與戶部會議,草擬因應方略。」
她的語調平穩,卻無人敢違。
哲宇退位行禮:「臣遵旨。」
眾臣散後,內閣堂後方廊道中,柳霜靜靜立於一根朱柱旁,未言語。
她目送哲宇自階下走來,直到他走至身前,她才淡聲問道:「昨夜……一宿未歸。」
哲宇步伐微頓,片刻後停下。
「我在御書房,與女皇商討東都策應。」
柳霜轉過頭,眼神無波:「東都的情勢,有到需要整宿的地步?」
哲宇沉默許久,終於道:「那不只是國事。」
她低笑一聲,轉身要走,卻在半途又止步。
「你記得我與你第一次並肩,是在哪裡?」
他答不出來。
「金陵,西巷。你在血堆中救起那個被擠散的孩童。我守著你斷後,箭雨壓頂,卻從未想過會怕死。」
她輕聲道:「那時,我曾以為,我也許能陪你走得很遠。」
語畢,她不再停留,衣袍轉身而去,劍光於腰後微閃,像她決絕的背影。
——
暮時,月升。
沈月瑤立於高閣之上,俯瞰南都萬燈。
她手中翻著案局密檔,一頁頁燈下劃過,卻忽然停在某段舊文。
那是她昔日在西境潛伏時,曾發現一條消息:一支名為「科德商團」的西洋勢力,曾秘密資助過南方鹽幫頭目,並收買軍中一批中層將領——時間,正是金陵戰前。
她低語:「這局,不只是鹽與港,更是……早已種下的刺。」
她抬眼看向宮牆深處燈火處,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浮上唇角。
「林大人,你與她的愛情,若敵不過外患,那終究,也不過如此了。」
風掠過她的髮際,她垂眸,將那頁紙小心收起,藏入袖中。
【CH23】「不妨讓妾身來殺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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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朝十年四月三十日,南都城外·黃桐演武場。
晨霧未散,場地上已列滿兵員。案局火兵團與京畿守備軍聯合操演,規模雖小,卻是金陵戰後首次由女皇親自派人監軍觀演。這場演武,不只為了震懾潛藏未清的內鬼,更是一次軍備與紀律的整編「秀肌肉」。
林哲宇站在司令臺上,手扶欄杆,目光沉穩。
這次觀演,是他主導的建議,也是在上官玥首肯後,由他、軍工署與火兵團副統領——柳霜,聯合主持。
他不知為何,今天的柳霜異常沉靜。她並未著常規鎧甲,而是換上一套嶄新的深墨色機能戰甲,薄甲貼身,鎖肩連脈,靴底與腰間多出銅質導管與鎖環。
「副統領,今日要親自上陣?」他問。
柳霜淡淡一笑:「今日不讓人看點真章,他們哪肯信這一身裝備不只是中看。」
她回身走向場中,身影俐落、步伐有力。就在她站上中心時,四方陣列同時喧聲起動,演武正式開始。
——
柳霜的對手,是由火兵團挑出的三名青年快兵,皆持長劍與短槍,模擬潛入突襲。
她緩緩拔出背後雙脈刃。
金屬之聲在晨霧間劃破空氣,劍身沿背脊銅紋迅速亮起一道紅色光脈,蒸氣導脈瞬啟,如獸甦醒。
三人同時衝上。
柳霜第一步如燕撲地,雙腳猛蹬石面,導脈噴出細微氣浪,「嘭」的一聲直衝前線。第一人尚未站穩,她已轉身貼身,刃從頸側一閃,對方喉間劍鞘即斷,整個人倒退數尺摔出。
其餘兩人剛架起槍,柳霜翻身滾入,背後機關啟動,「嘶」一聲煙氣瞬迸。她身形借勢提速,幾乎只剩殘影,在空中反折劍鋒,砍下對手手中短槍護木。
第三人眼見不敵,側跳閃身。
柳霜未追,僅站定揮劍而回,劍身鎖住氣閥瞬收,嗡聲淡淡回繞四野。她微喘,衣袖微亂,髮絲貼在額際,但全場已靜。
林哲宇在台上看得出神。
這不是單純的技巧,而是一種——完全適應了這具裝備的「人機融合」表現。
他想起這裝備的原型,半年前仍只是一張由軍工署次司提交的「蒸氣脈衝試驗模塊」圖紙,而現在,已被她用在刀鋒之上,殺氣四射。
——
午時,營後。
柳霜換下戰甲,只著薄衣坐於軍帳後榻,氣管仍微微喘動。
林哲宇來訪,她未起身,只揚眉一笑:「怎樣,覺得我這身不錯?」
他語塞,半晌才道:「……很好,甚至太好了。」
她側頭看他,聲音低沉:「你可知今日演武前夜,我通宵沒睡,一直在調整氣閥與脈壓,怕臨場氣流洩散……」
「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僅有的舞台——你與她,都站在光裡了,我若不發光,就只能退場。」
哲宇默然。
她忽然站起身,走近一步,伸手指了指他胸口:「你是她的了,我知道……可我不甘心。」
「你要讓我心服口服——就不妨讓妾身來殺給你看。」
她聲音極低,幾乎是輕吻般貼近他耳後。
「不是殺人,而是殺心。你若還有一點點猶豫,那我就要把其他女人的心,全都斬斷。」
語畢,她退後一步,像什麼都沒說過一樣,走回案前飲下一盞涼茶。
哲宇靜立,良久,才輕聲道:「妳比我想的更狠……也更真。」
她未回話,只道:「下次演武,你來陪我對練。」
【CH24】「情報,也可以是情書的一種格式」
——
蕉朝十年五月初一,南都·機務坊祕室
蒸氣噴管在牆角齊聲呼嘯,齒輪交織轉動,將高壓脈流輸送至中央工作臺。
沈月瑤立於光線昏暗的操作台前,手指如舞般快速拆解一塊刻印著歐語標記的導壓銅模。
她的臉上帶著奇異的平靜,彷彿這場與歐洲情報網對峙的交鋒,不過是為林哲宇寫下一封比信更緊密的情書。
那銅模來自東都私運案,被她暗中調回案局密室解構。
裡頭所嵌的蒸氣線路設計,竟與軍工署的脈管圖極為相似。
——有人,把軍備技術送了出去,也有人,把歐洲技術送了進來。
這,是雙向的背叛。
她輕輕將一條鎳絲抽出,觀察其導壓結構,並在筆記上畫下註記:「應為西域型氣閥設計,原產歐洲東岸——布爾赫型譯碼構造。」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未回頭:「他進軍備會議了嗎?」
侍官低聲答:「是。軍工署與代行政令官共議新兵裝規格,皇上已授權其監修六式試作武裝。」
她眼神微斂,低語:「終究,還是他。」
——
同時,南都·政務廳西樓
林哲宇正與軍工署首座技監寇永燊、火兵團統裝官薛文,以及一名剛從邊防調回的軍用器技師,討論新型「擴壓式導脈甲」的壓閥穩定性。
圖紙攤在長桌上,數據未穩,銅筆一筆一劃記下哲宇口述的修正法:
「若使用連結閥門式脈衝器,則需補一個保壓腔室,否則壓力偏差會導致反抽氣流。可將這部分轉為側掛式,兼容個人戰鬥體型。」
寇永燊驚訝:「大人怎知此構造?」
「過去我在外洋見過類似技術,也曾修過軍載蒸氣彈艦——不算什麼特異,只是經驗罷了。」哲宇語氣平淡,眾人卻心神震動。
薛文低聲問:「若照此設計……火兵團可在三月內完成百件量產。」
哲宇點頭:「快則備戰,慢則亡國。」
——
黃昏時分,雨初落。
女皇上官玥立於清曦殿一隅,望著不遠處的軍工坊屋脊冒出白煙。白煙升起,在灰濛雨霧間盤旋,像是她心中那些尚未消散的餘熱。
她手中捧著一盞溫茶,茶已冷透,卻不曾啜飲。宮女為她披上風披時,她輕輕動了動肩,並未言語。
「他如今,比我更像皇帝了。」她聲音輕如雨絲,落在簾內微光之中。
一夜過去,指尖尚殘餘那人掌心的熱度。那不是君臣的距離,也非戰友的默契,而是一次真正交融之後,對未來產生的迷惘與牽念。
「可若真讓他為我統一這天下……我又怎忍讓他一人背負所有寂寞?」
她轉身回望桌上的密函,那是早晨親自改寫三次才決定的措辭。她本想收起所有柔情,只留下君令,但在寫到“查辦”二字時,忽又想到沈月瑤那雙總是靜靜看著哲宇的眼睛。
那是一種沉默的情深,她懂。
她取下一封密函,遞給侍從:「送至案局,交沈月瑤——讓她將東都局勢徹查到底,也讓她明白,若她願為朕,朕可讓她與他一樣,站在最前。」
她話語頓了頓,低聲補了一句:「……而非僅站在他身後。」
她回身,眼神未見妒意,只有君王的寂冷與……藏於心底的牽掛與不甘。
——
夜間,案局內苑
沈月瑤對著那封皇命書函沉默許久。
她坐在榻前的矮几旁,黑檀木桌面灑滿未整理的金屬零件與精密工具。窗外的細雨綿綿而下,像她壓抑著未能傾訴的思緒。
燭光搖曳,她筆尖未停,在反覆查看數據與圖紙後,提筆落款。但她沒有立刻封緘,而是將信紙推開,取過另一頁白紙,細細撫平。
在那信尾的左下角,她停頓了片刻,像是在猶豫——然後終於寫下了一行極輕的筆跡:
「若你回信,請用你慣用的術語寫在圖紙邊角。這樣我就知道——你還記得我曾經為你拆過幾千張線路圖,而你只為我遞過一壺茶。」
她寫完後沒有馬上放下筆,只靜靜看著那一行字。像是在問自己,那些過去,是不是只在她心中長存;是不是在那個他眼中,早就被新的戰火與責任所取代。
她低聲喃喃:「記得嗎?」
雨聲回應,卻無人作答。
【CH25】「每一道技術圖,都藏著一顆心的背叛」
——
蕉朝十年五月初二,南都·案局後院
清晨微寒。
柳霜站在木亭下,手中捧著一塊來自軍工署的備用導脈金屬片。
她將片子迎著晨光轉動,銅面光潤,接縫極密,幾不可見。但在陽光折射下,片邊竟浮現一道極淡的壓痕——那不是本署製造標準。
「……這並非出自軍工署。」
她目光一凝,拇指輕彈,鋼片於掌中旋轉數圈,被她收入袖中。
案局中人見她面色轉冷,不敢近前。副統領柳霜,一旦沉默,往往意味著接下來將有人倒楣。
她轉身吩咐:「把近三月來所有流出件備品的調撥記錄,全數送來,不許遺漏一釘一線。」
——
同日,東都·案局分處暗房
密函在燈光下迅速展開,密碼編譯、編碼索引、送入主機關簿冊。
「鹽幫與德南商會近日交易頻繁,疑似為西洋軍火走私前哨。」
「德南商會船隻中,曾發現與我朝導脈圖紙結構高度相仿之彈爐壓板。」
「……懷疑由內部技師提供原始模塊。」
接信官員低語:「若此事為真……軍備走私即將成為外交武器。」
南都案局隨即以「甲急」等級轉呈軍部與代行政令官。
——
午時,南都·軍務會議廳
林哲宇端坐主位,眼前是三份機密來電與軍備圖樣。
他指著一張圖紙角落:「這段氣閥設計,多了兩重逆流導壓溝槽——我沒寫過這部分。」
「但某人卻在給我回信時,用了我熟悉的術語編碼。」
他取出那張圖,轉向副席:「這不只是情報回報……是她在告訴我——有人利用我寫下的技術,背著我們另起圖樣。」
薛文皺眉:「那麼她已經發現洩密者?」
「不,」哲宇搖頭,「她正在逼我行動。」
他抬起眼,眼神沉定如鋼:「……我會去東都。」
——
傍晚,南都·使節館外圍
數輛裝甲蒸氣馬車緩緩進入護衛重重的西苑路段,西洋商會「科德團」代表與德南商會使節即將在三日內抵達。
而「面見代行政令官」的要求,已由禮部急遞至清曦殿。
——
夜間,沈月瑤書房
她早收到回信。
是軍部轉交的技術圖紙修正案,在頁邊,用極細的筆寫著一句看似無關的話:
「氣壓值若超過十四,則記得將控制閥寫在妳的筆記頁第七格內。」
那是只有她與哲宇之間才明白的暗語:
「——我記得,也在意。」
她一怔,眼眶未紅,嘴角卻翹起一抹難以言說的笑。
下一秒,她已喚來密探:「備馬,出發東都,密查所有商會與鹽幫往來。」
「有人用技術換權,那我便用真心取命。」
她一邊收起所有文件,最後望了一眼窗外夜色。
「戰要來了,我得先一步。」
【CH26】「這不是情報,這是告別之前的見面禮」
——
蕉朝十年五月初五,東都·近郊鹽倉遺址
一行輕裝斥候在清晨霧氣中繞行至鹽倉外圍,掩體後方,沈月瑤披著風鬥長衣,單膝跪地觀察遠處。
廢棄鹽倉的鐵門敞開,數名身著平民短褂之人來回搬運箱櫃,但那些箱櫃,沈月瑤用銅鏡角反射,清楚看見其上燙印的標記:德南商會。
而箱櫃內部,夾層藏著的,是火兵團蒸氣導脈初型的備用鋼環——為軍工署專供。
她沒有立刻示警。
只是靜靜坐回矮岩後,從懷中掏出密錄本,在一頁空白的頁角寫下兩行字:
「他若看到這頁,也許能想到——
這不是情報,這是告別之前的見面禮。」
——
同時,東都內城·地方總署外
林哲宇甫抵東都,一身輕甲,僅帶三人親衛,卻震懾全城。
街巷人潮驚疑交錯,他的面容早已傳遍東南各省,金陵之戰後,他不僅是戰神,更是改革與清算的象徵。
地方總署官員惶恐迎接,見他第一句就問:「你們最近與哪些商會簽了供應協議?」
第二句是:「那些協議裡,有沒有出現來自德南商會的人?」
無人敢答。
哲宇也不需要答案,他只是冷冷一笑,轉身入署,大筆一揮:「即日起,東都所有軍需調撥,由代行政令官特設的臨時糾察司接管。若有抗命,視同敵對。」
他語氣溫和,筆鋒卻如刀刃。
接下來,是一場「未發之戰」的前奏。
——
同日午後,東都·文祿街案局臨時據點
沈月瑤推門而入,桌上已有熟悉字跡的筆記擺好。
「我知道你會來。」哲宇坐在窗邊,一手翻著軍備異動紀錄,頭也未抬。
她輕笑:「你總是這樣,像早就算好了我會在這時候出現。」
「不是算,而是——」
他合上筆記本,抬眼看她:「我在寫這頁的時候,就知道你會來讀。」
他遞給她一份報告,是由柳霜在南都整理的導脈金屬走向分佈圖。
「你猜猜,我們的軍備,是從哪一條供應路流出的?」
沈月瑤看著那條被紅筆圈起的路線,沉默片刻:「鹽運第五支線。」
「從哪年開始你就知道了?」她問。
「從你第一次回報東都異狀的那封信後。」
她嘴角一抿:「那為什麼不早說?」
「因為我想讓你自己走完這條路,讓你親手寫下這一頁——」
「……然後讓我自己決定,要不要留下來?」
他沒有答。
但沈月瑤低頭笑了。
她將那頁筆記重新折好,藏入懷中,語氣輕柔:「那我也告訴你吧。這不是情報,這是……告別之前的見面禮。」
她起身要走。
哲宇忽然伸手拉住她腕際,動作極輕:「你要去哪?」
「東城城門外三里,有個舊鐵工坊。有人說,那裡藏有德南使節送給鹽幫的真正禮物。」
她轉身望他,眼中無懼無悲,只是清明:「你不能跟我去。你是光,而我得去黑裡挖人心。」
「若我回不來……」
「——你就記得,我比你更早知道,這場戰不只是打給皇帝看的。」
——
【CH27】「請替我向她道別……若我沒回來」
——
蕉朝十年五月初七,東都·鐵心工坊舊址,夜
雨從傍晚下到入夜,沒有一絲停歇的徵兆。
沈月瑤伏在破損屋簷下,鬢髮與肩甲早已濕透,冷風沿著濕衣緣竄入背脊,她卻未曾退卻。
鐵工坊是舊朝遺址之一,表面已廢,實際卻被鹽幫與德南商會改造成一座「藏壓中轉庫」——所有蒸氣導脈裝備與改制零件都在此處匯整、加工、轉運。
她潛伏三日,今日是最接近內層的一次。
她沒有多餘時間。
——
南都·清曦殿,深夜
上官玥披著常服單衣,獨自坐在長案前,手中是當日哲宇離開前遞交的第二道密件。
「若三日後未收到東都回報,請陛下即刻調派柳霜領軍北上,全面接管軍需體系,並查辦鹽運總署內所有高階文吏。」
字跡沉穩,筆鋒如斧。
她輕嘆:「你總是這麼決斷,連留給我的時間,也不浪費。」
案側一封更早的手書信箋未曾拆封,是沈月瑤留下的備忘,標註著:「若我三日未歸,請替我向他說——謝謝他記得,也請……不要記我太久。」
女皇闔眼,低聲一嘆:「你們一個比一個狠。」
——
東都·外城北門三里,密林地道口
柳霜衣甲齊整,左腕佩戴改良型導脈脈震刃,一身潛行裝扮,悄然進入藏線。
她接獲密令後立即出發,未告知哲宇,只遞下一句話:「我不是為了你去,是為了妳。」
林哲宇收信時臉色未變,只叫親衛封鎖東都城內所有進出通道,並開啟「雙層情報封鎖模式」。
這是他第一次,動用案局全線級別行動。
——
當夜子時,鐵工坊深層倉庫
沈月瑤潛入最深一層,終於見到那台所謂「德南贈禮」的核心裝置。
那是一座高兩丈、以厚銅鑄成的圓筒形裝備,表面繪有蒸氣圖騰,構造竟與哲宇畫過的「蒸氣回壓放射引擎」極其相似。
她心頭一震——這根本不是什麼軍用擴壓倉,而是某種「位面干擾節點」的試製器材。
「這是什麼……你們在這裡建什麼?」
但她的話才出口,後方忽然傳來腳步聲。
一把短弩已指向她的背心。
「你們……一直在等我?」
她緩緩轉身,眼前是德南使節副官——凱文・章。
他一身修裁得體的西式軍裝,銀紋銅扣齊備,額前濕髮微垂。此人為西洋與南洋混血,眼角狹長,膚色偏銅,雙瞳帶著東亞與拉丁混血的特有銳利。
凱文・章曾於歐洲東戰線服役,後被德南商會延攬為戰術顧問,因出奇致勝、冷靜無情而被歐人稱為「沉靜劊子手」。此番隨行使團進駐東都,名義為軍事觀察員,實則暗中主導科技與軍備引入談判。
此刻,他臉上露出冷笑:「我們等的,不是你。」
「是他。」
她心中一凜:「哲宇……」
她眼神飛快掃過場內動線,一閃而退,腳尖點地瞬間啟動袖中連發鋼針機。
「你們休想拿我做餌!」
——
東都·翌晨,官邸外
林哲宇收到密報:沈月瑤失聯。
他沒有說話,只將密信攥成紙球,站在院中冷雨下良久。
柳霜未歸,沈月瑤失聯。
他終於輕聲道:「請備馬,帶軍裝,開三重警衛隊列。」
侍官愕然:「大人,這是要……」
「去迎戰。」
他轉身之前,忽然低聲吩咐:「還有,若我沒回來……請替我向她道別。」
「哪位她?」
他沒有答。
只是看向東方陰雲密布的天際。
【CH28】「你們不是來買通的,是來挑戰我的信念」
——
蕉朝十年五月初八,東都·鐵心工坊外圍——黎明前
濃霧未散,林哲宇率三重警衛隊抵達北郊,鎧甲未卸、劍未歸鞘。
天色尚未轉亮,但鐵工坊外已布滿伏兵。林哲宇翻身下馬,未言一句,僅以目示意——
兩排火兵團士卒展開方陣,蒸氣火銃的細管已啟動熱壓。
他低聲問道:「柳霜到了?」
親衛搖頭。
「再等不得了。」
——
鐵工坊·中層走廊
沈月瑤一身潰血,左肩被弩機擦傷,右腿中一針,但她仍咬牙在霧氣瀰漫的廢管道內移動。
她已炸毀兩處能源管線,讓場內蒸氣運行系統陷入紊亂。
遠處傳來密集腳步聲,她貼身躲入側管,屏息聽著對方交談。
「外圍布防已接戰。」
「是他來了嗎?」
「是。」
那聲音,正是凱文・章。
他並未慌亂,甚至語氣微有一絲期待:「不愧是那個人。連火兵團都不帶一聲令下就能驅動。」
他忽然轉身對身旁技師冷聲道:「啟動位面干擾節點,準備轉移核心設備。」
技師面露驚恐:「章先生,若此刻開啟,那裝置未經穩定——」
「哲宇若是進來,我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
鐵工坊·外層交戰區
火銃齊鳴,蒸氣濃壓音如雷,林哲宇領軍突破兩層防衛。
他身著黑鐵指揮甲,臂環雙脈動力臂甲,身法快如烈焰穿梭,連斬數人。
其下副將高喊:「內層尚有重型裝備,請示是否引爆大雷管!」
哲宇搖頭:「那裡有她。」
他望向內部霧氣翻騰之處,心中只有一念:「我要活著救她出來。」
——
鐵工坊·中央核心室
凱文・章站在儀器前,右手輕抚著那台圓柱狀裝置。
他聲音低冷:「這不是武器,是命運分歧的門……哲宇若見到這東西,會明白什麼叫——被命運選中。」
沈月瑤從陰影中掙扎而出,冷笑一聲:「你們不是來買通的,是來挑戰我們的信念。」
「你錯了。」凱文・章看著她,語氣平靜,「我們來,是為了帶他回去。」
她瞳孔一縮:「……你說什麼?」
「我們知道他來自哪裡,也知道那道門怎麼打開。只要他願意,今日就能離開這裡。」
「但我們要他帶回來的——是他們那個世界的命脈:軍備、技術、政治制衡。」
「他若不配合,那麼——我們只好換一個人。」
CH28】「你們不是來買通的,是來挑戰我的信念」
——
蕉朝十年五月初八,東都·鐵心工坊外圍——黎明前
濃霧未散,林哲宇率三重警衛隊抵達北郊,鎧甲未卸、劍未歸鞘。
天色尚未轉亮,但鐵工坊外已布滿伏兵。林哲宇翻身下馬,未言一句,僅以目示意——
兩排火兵團士卒展開方陣,蒸氣火銃的細管已啟動熱壓。
他低聲問道:「柳霜到了?」
親衛搖頭。
「再等不得了。」
——
鐵工坊·中層走廊
沈月瑤一身潰血,左肩被弩機擦傷,右腿中一針,但她仍咬牙在霧氣瀰漫的廢管道內移動。
她已炸毀兩處能源管線,讓場內蒸氣運行系統陷入紊亂。
遠處傳來密集腳步聲,她貼身躲入側管,屏息聽著對方交談。
「外圍布防已接戰。」
「是他來了嗎?」
「是。」
那聲音,正是凱文・章。
他並未慌亂,甚至語氣微有一絲期待:「不愧是那個人。連火兵團都不帶一聲令下就能驅動。」
他忽然轉身對身旁技師冷聲道:「啟動位面干擾節點,準備轉移核心設備。」
技師面露驚恐:「章先生,若此刻開啟,那裝置未經穩定——」
「哲宇若是進來,我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
鐵工坊·外層交戰區
火銃齊鳴,蒸氣濃壓音如雷,林哲宇領軍突破兩層防衛。
他身著黑鐵指揮甲,臂環雙脈動力臂甲,身法快如烈焰穿梭,連斬數人。
其下副將高喊:「內層尚有重型裝備,請示是否引爆大雷管!」
哲宇搖頭:「那裡有她。」
他望向內部霧氣翻騰之處,心中只有一念:「我要活著救她出來。」
——
鐵工坊·中央核心室
凱文・章站在儀器前,右手輕抚著那台圓柱狀裝置。
他聲音低冷:「這不是武器,是命運分歧的門……哲宇若見到這東西,會明白什麼叫——被命運選中。」
沈月瑤從陰影中掙扎而出,冷笑一聲:「你們不是來買通的,是來挑戰我們的信念。」
「你錯了。」凱文・章看著她,語氣平靜,「我們來,是奉英倫帝國之命,要帶他回去。」
她瞳孔一縮:「……你說什麼?」
「我們知道他來自哪裡,也知道那道門怎麼打開。只要他願意,今日就能離開這裡。」
「但我們要他帶回來的——是他們那個世界的命脈:軍備、技術、政治制衡。」
「他若不配合,那麼——我們只好換一個人。」
【CH29】「若這就是他們的門,我便以命破之」
——
蕉朝十年五月初八,東都·鐵心工坊·核心室
一聲沉悶的嗡鳴,自銅壁之內轟然響起。
位面干擾裝置開始啟動,渦輪核心緩緩轉動,鋼制管道間,閃動著蒸氣與電弧交織的微光,如同怪物在甦醒前的喘息。
凱文・章按下儀器側面的雙重鎖,儀器正中央浮現出一輪環形干擾圖騰。
「三分鐘內開啟穩定通道,兩小時後將完全關閉。」他聲音平穩,「這一次,我們不再等待時機。」
他轉身看向仍舊支撐身形的沈月瑤。
「告訴我,他若來了,你會阻止他嗎?」
沈月瑤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如刀,語氣卻無一絲遲疑:「若這就是他們的門,我便以命破之。」
凱文不語,微微點頭,仿佛對她的決絕表示敬意,卻下一刻拔槍射向她的腿彎。
「你做不了什麼,但他會為你放下劍。」
她倒地,鮮血迅速染紅工坊冷硬的鐵石。
——
外圍第二防線被徹底突破。
林哲宇一馬當先,黑甲蒸騎轟然入廠,身後火兵團三營緊隨其後。
場內已燃起大火,蒸氣裝置破損後產生的氣壓失控導致部分鋼架坍塌,濃煙與火光交錯間,彷彿預示此役非生即死。
哲宇揮手阻住前鋒:「只留我與兩人,餘者封鎖出口,禁止放走一兵一卒。」
「大人,內部高熱區危險萬分——」
「我說只留我與兩人。」
他轉身,眼神深冷:「她在裡頭,還沒出來。」
——
鐵心工坊·核心室前廊
凱文・章站在門口,靜靜望著走來的林哲宇。
兩人隔著翻騰蒸氣對視,無需通名。
「我們終於見面了。」凱文道,聲音平靜。
哲宇緩步前行:「你從一開始就在找我。」
「從你還沒穿越的那一年。」
哲宇停下腳步,盯著他:「那不是偶然。」
「不,」凱文微笑,「那是邀請。只是你來得比預期早了些。」
兩人無語片刻,氣壓在彼此之間繃成一條看不見的線。
哲宇低聲道:「你觸碰的不是世界,是人心。你想用這道門控制所有選擇——但我從不讓人替我做選擇。」
他拔劍而出,蒸氣動力鋒芒一閃,如雷鳴裂空。
「今天,我來毀了這道門。」
——
核心室內,沈月瑤倒在血泊中,望著兩人終於會面,眼中湧現淚意。
「別輸……」她輕聲說。
她不知是對誰。
【CH30】「我不是來證明我比你強,我是來結束你的野心」
——
蕉朝十年五月初八,東都·鐵心工坊·核心走廊
鐵牆震鳴,蒸氣如獸嘶鳴,轟隆間,林哲宇的步伐如鉛墜沉穩,踏進那道流光與鋼鐵編織的命運之門。
對面,凱文・章早已站定。
他身穿銀黑混製機構軍甲,雙肩鋼翼已半展開,背後脈流發光,如血脈般貫通至右臂。
「這具甲,是你那個世界的產物。」他語氣冷靜,抬手拔刀,長刃如霜,「本應用來對付不受控的變數。」
哲宇冷笑,將披風甩開:「我不是你們造出來的工具,也不會照你們的劇本演戲。」
蒸氣脈甲同步啟動,雙臂與胸甲內的導壓核心鳴響如鳴雷。
兩人幾乎同時衝出。
劍與刃撞擊,火星四濺。
——
室外觀測艙內,技術人員忙於穩壓能場。
「位面門已穩定啟動,尚餘七分三十秒。」
「能場干擾升高,二人戰鬥產生過量干涉波!」
「中心導流若再升高三格,將引發爆壓層坍塌——」
「先別停。」凱文側頭說。
他刀鋒貼著哲宇肩頸掃過,幾近破甲,卻被對方反踢迫退三步。
「我等這一刻,等了十二年。」
「我不是來證明我比你強,」哲宇喘息間語氣未斷,「我是來結束你的野心。」
——
另一側,沈月瑤試圖爬向導壓核心。
她聽見交戰聲如鼓,雙手濕滑、沾滿血,仍爬上了平台最末一格。
只要破壞這條導壓主脈——
一道銀光閃過,她肩頭又中一箭。
是凱文部署於上層艙壁的弩哨。
她再次倒地,咳出血沫,仍笑著罵道:「狗……」
——
此時,工坊外圍爆發巨響。
是柳霜。
她以全副禁衛軍最先進的地裂式脈爆彈摧毀側牆,率隊突入,衝鋒聲中嘶吼一聲:「哲宇還活著,我便殺光你們這些鬼洋人!」
她雙刃帶火,刀光斬破兩名守衛的蒸氣護甲,鮮血熱沸如泉湧。
她看見沈月瑤倒在血泊中,瞳孔緊縮:「誰敢動她一指!」
背後一名德南槍手舉起火銃,柳霜反身一擊,單膝撞飛來彈,一聲悶哼中仍站定不倒。
她將沈月瑤拉回,咬牙說:「我來遲了……但妳還不能死。」
——
核心室內,兩人對決進入決裂。
哲宇以破身之險直取凱文之肋,刺穿外甲,終於逼其退入導壓門前。
凱文冷冷道:「你這樣的人,若放在我們國家,也許能成將軍。」
「可惜,你站錯了時代。」
哲宇未答,劍鋒回旋,一道逆斬破氣掃出。
「我從來不站時代。」
「我只站在想保護的人前面。」
——
【CH31】「若門無法選擇未來,那就由戰艦決定命運」
——
蕉朝十年五月初八,東都·鐵心工坊·核心室
「警告!中心導流值已突破上限——系統自動熔斷啟動!」
觀測艙內技術官高喊,整座工坊響起刺耳的尖銳共鳴。
「凱文!裝置即將崩解!這是之前那名女探子破壞導壓主線的結果,穩定區已無法修復!」
凱文・章臉色終於變色。他與哲宇交鋒的餘波已將門控穩定區重創,導壓能場無法重新收斂。
他嘶吼:「停機!所有人撤退——」
話未說完,核心門發出一聲如野獸撕裂的爆響。
炙白的蒸氣與裂能混光噴湧而出。
哲宇飛撲將柳霜與沈月瑤掩於身下。
爆壓層瞬間崩塌。
——
數刻之後,東郊五里外
焦土之上,火光未滅,濃煙伴著鐵屑餘燼仍在空中盤旋。
鐵心工坊已成一片地獄般的廢墟,塌陷坑洞中心仍可見一截熔斷的主導壓環,周圍是斷裂如肢的鋼骨與扭曲焦黑的動力管道。
林哲宇渾身焦痕,右臂的脈動甲板已在爆壓中炸裂,裸露的肌膚上有多處燒傷與裂痕。他咬牙撐起身軀,一手攙著同樣遍體鱗傷的柳霜。
柳霜額角血流不止,鎧甲多處斷裂,但仍強忍痛楚攙扶著哲宇,她眼中閃過憂色:「沈姑娘……還有氣,我已封住她的血脈,她暫無性命之虞。」
哲宇回望身後,一頂臨時包紮的氈被中,沈月瑤側身蜷縮,氣若游絲。
他低聲問:「凱文……?」
柳霜搖頭:「未發現屍體,只在爆點外圈撿到一截破損護臂。」
哲宇目光轉冷:「那他還會回來。」
他緩緩站直,望向天際如墨的晨光邊緣,聲音微啞卻堅定:「這場戰,才剛開始。」
——
南都·清曦殿,臥閣內
上官玥立於窗前,手中捧著來自東都的密報,指尖微顫。
她看著那張被熱氣熏焦過的信紙,上頭仍殘留焦痕與血跡,那是柳霜親筆所書,記載了哲宇與沈月瑤在爆炸中死裡逃生的經過。
她的心一陣翻騰,胸中積壓著未曾言說的驚懼與……深切的惦念。
「朕……居然沒有親自去。」
她輕聲自語,眼角泛紅,卻在瞬間轉為一抹冷霜:「但這筆帳,英倫要付清。」
她喚來近侍女官:「傳令,調皇舟軍書房備馬、召海軍統帥入殿議事。明日辰時,朕將親自校閱蒸氣艦編制。」
——
次日清晨,南都·清曦殿
林哲宇與柳霜一同返回南都,尚未完全痊癒的身影踏入宮門時,引起了整座朝廷的低聲震動。
他們未著官服,只穿軍衣與灰白戰袍,蒸氣甲已斷,脈流儀管裸露,焦痕猶存,步伐沉重卻堅實。
抬著沈月瑤的擔架由禁衛親送入太醫署,女官與侍衛一度欲接手,柳霜卻目光凌厲:「她是用命撐到這裡的,不許一絲差錯。」
哲宇未言,但眼中冷光未褪。
他向女皇遞上東都爆炸全紀錄、德南計劃機密圖卷、與凱文・章失蹤報告,親口陳述一切細節。
清曦殿內一度沉默無聲,直至夜幕降臨。
朝會罕見夜間召開。
工坊爆炸事件餘波未散,西方多國駐蕉使節同時提出抗議,聲稱蕉朝非法襲擊合法商會產業,並傷害外交人員。
英倫帝國遞交照會,宣稱將於半月內派遣遠東艦隊進駐金陵港,維護「商業航道穩定」。照會措辭冷峻,甚至不加掩飾地提及「必要時以海軍威懾確保和平秩序」,形同變相宣戰。
議會震動,保守派與親歐派紛起動搖,有人甚至建議「先行談判、割地以平事」,惹來朝堂喧囂。
就在眾聲嘈雜之際,清曦殿大門重啟。
上官玥披甲而入,並未著朝服,而是蒸氣鍍鎧軍衣,戰裙下擺沾有灰痕,左肩佩印蒸龍軍徽。
她步入正殿,步履穩重,聲如寒鐵:「若這是威脅,那我蕉朝自有艦隊迎之。」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她轉向哲宇,神色微凝:「你說,這是戰爭,還是談判?」
哲宇目光如炬,語氣平靜卻有壓力:「這是他們的試探。」
他稍頓,又道:「他們還未知道,蕉朝不是十八年前的孩童政權。」
他望向滿殿的文武重臣,語氣轉沉:「若門無法選擇未來,那就由戰艦決定命運。」
【CH32】「這一次,我要與你並肩站在艦橋上」
——
蕉朝十年五月初十,南都·蒸海總廠·主艦塢
初夏的陽光灑落在巨大的鋼鐵龍骨上,如同灼燒的榔頭,在龐大的蒸氣艦體上鍛出一絲絲煙氣。
林哲宇站在觀艦臺上,仰望眼前的鋼鐵巨獸——「昭蒸一號」,蕉朝第一艘全艦蒸氣動力巡航母艦,其寬闊艦面足以同時升降六架蒸氣偵巡飛艇,艦腹裝載九座連動式導壓火炮,以及兩座尚在測試階段的磁震推射裝置。
這艘巨艦,將是迎戰英倫艦隊的中堅之柱。
昭蒸一號將作為旗艦領航,而整個蕉朝海軍艦隊則由三個戰列分隊組成:
第一分隊為傳統火炮艦編制,由六艘「蒸磐級」重砲巡防艦構成,擁有最穩定的蒸氣推進與多層裝甲,專責中距離火力壓制;
第二分隊為新式戰術艦編組,包括兩艘「電蟒型」磁脈試驗艦,與四艘改良型「青錨級」快艦,機動性高,裝備旋轉式多管火銃塔與夜間聲波偵測設備;
第三分隊則為空中支援部隊,由三艘高升平台飛行艦與十六架蒸氣偵巡飛艇構成,可執行遠距離偵查與空中投彈支援。
儘管總體火力與船艦技術仍與英倫遠東艦隊存在一至兩代差距,蕉朝艦隊在臨戰數月內完成整合、改裝與自主操演,已具備近現代聯合艦隊初型,堪稱奇蹟。
但林哲宇深知——對手的母艦「獵皇號」乃英倫第二代飛行戰列艦,配備液壓式軌道火炮與雷光放射器,真要硬碰,誰先破陣仍未可知。
「技術還在落後……但我們可以學得快。」他低聲說,雙目沉穩如鍛鐵。
柳霜站在他身側,一手繃著纏帶的肩膀,苦笑著抬頭:「這艘船是你提案,她批准,然後我們來拼命……還真是浪漫的合作關係。」
哲宇沒笑,只輕聲問:「她醒了嗎?」
柳霜一怔,才道:「今晨微睜雙眼,但還沒能說話。她心裡明白發生什麼事,眼神裡全是……不甘。」
哲宇沒再說話,只看向港外濛濛霧氣。
——
南都·清曦殿·議軍廳
上官玥批改完第三輪艦隊部署命令,已是深夜。她摘下頸甲,坐在御案旁,半盞茶時間未曾移動。
「他會說什麼?」她忽然自語,然後又自己搖頭:「他一定會說,不該妳一人來負擔。」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起身走向側門。
那裡,是她命人悄悄安排的一間側宮寢室,今夜,只為一人開。
——
林哲宇抵達時,殿中燈未熄。
她披著薄紗立於窗前,髮束已鬆,鎧甲卸下,露出未遮的肩膀線條。
他微一愣,旋即別開眼:「陛下召我……是否有戰事急務?」
「沒有戰事。」她轉身,步步靠近。
「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場仗我不只為國家,也為你。」
她話語落下之時,雙手已撫上他焦黑未痊的右臂,輕柔卻堅定。
「我知道你傷還沒好,我知道你總是自己抗……但這一次,我要與你並肩,站在艦橋上,看著我們的國家,是怎麼靠我們撐住。」
哲宇原本垂著的眼神,此刻終於抬起。
他看見她的眉眼、她因疲倦而微紅的雙眸,以及藏在鎮定之下的情感洶湧。
他低聲問:「你不怕我會死在那場海戰上?」
上官玥沒有回答,只是向前,額頭輕輕抵住他的胸口。
「若你不在……那勝也沒意義了。」
她的手緩緩伸至他胸前,指尖沿著傷痕與肌理輕觸。他感覺她貼得更近,近到能感受到她呼吸微顫。
哲宇沒有退,也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望著那雙頑強卻柔軟的眼睛。
下一瞬,他伸手摟住她,緩緩將她抱進懷裡。
燈光微暗,寢室門扉輕闔。
那一夜,他們不再只是君臣,也不只是戰友,而是真正進入了彼此的世界——在戰前最沉重的靜夜裡,彼此為對方留下了無言卻深刻的印記。
【CH33】「在開戰前,讓他們看看我們有多強硬」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二日,南都·軍政總署·艦政廳
黎明未至,總署內卻燈火通明。各路軍官進出如流,調令與機密報文不斷從蒸氣訊管與密寫紙道傳遞。南部港務處回報:英倫艦隊「獵皇號」已於昨日拂曉越過南澤海峽,預計七日內抵達金陵。
林哲宇立於戰圖前,雙眼熬得通紅,指節壓在一張戰略總圖上。昭蒸一號現已就位,南海艦群分列兩翼,第二與第三分隊正在調整磁脈引擎震頻,以求與母艦協調火力波段。
柳霜站在他左側,雙手抱臂,肩傷雖未痊癒,動作仍毫無遲滯。
「海上聯動演練可望明晨完成,若英倫艦隊照預定速度抵達,我們能在港前正面接戰。」
哲宇道:「不等他們入港,先逼他們動手,就能讓國際知道誰先挑釁。」
他轉頭向幕僚交代:「準備三輪交火模擬數據,須提交於外交部轉傳西洲各國駐使,讓每個旁觀者看清楚——蕉朝已準備好戰爭,也準備好談判,但絕不準備跪下。」
——
同日午後,南都·太醫署·禁療廳
沈月瑤睜眼那一瞬,見到的是蒸氣水環旁緩緩轉動的冷光燈。
她喉間一陣灼熱,剛想出聲,便見柳霜推門而入。
「醒啦。」柳霜坐下,遞上微溫的骨湯,「陛下讓我告訴妳,先養好身體,之後還有妳的位置。」
沈月瑤強忍咳嗽,擠出微笑:「我這條命……還沒用完呢。」
「妳的情報幫了大忙。」柳霜眼神柔和,然後語氣一轉,「不過,那兩位昨晚……唔,我沒偷聽,是真的牆薄。」
沈月瑤微怔,臉色一紅,卻沒多問,只低聲道:「好啊……那就得贏。」
——
同日晚間,清曦殿·御舟樓·露臺
夜風微涼,上官玥與林哲宇並肩坐於露臺廊榻之上。
御舟樓俯視整座南港,昭蒸一號在遠處港口燈火下閃耀著微弱光暈,恍如沉眠的巨龍。
她未穿朝服,也未戴冠,只披一件素白常衣,雙足裸踏於木階,十指握著一封摺疊未開的軍報。
哲宇將酒壺遞給她:「妳看起來不像要開戰的皇帝。」
她沒接酒,只問:「你害怕嗎?」
哲宇搖頭:「如果是為了妳,我連怕的時間都不會浪費。」
她微笑,但笑意裡帶著憂心:「明天我會登艦,你我並肩,不只為了這場仗,也為了讓全國與全世界看見——蕉朝不是誰都能欺的國。」
「我也想讓他們看見,皇帝不是不能愛人。」
哲宇愣住。
她輕輕靠在他肩上:「我知道你曾不屬於這裡……但現在,你是我唯一要一起走到最後的人。」
遠方海風呼嘯,旗燈閃爍如語。
他低聲道:「那就讓我們一起撐住——直到這場風暴過去。」
【CH34】「請問,貴國的皇帝,打算為這片土地負責到何時?」
——
蕉朝十年五月十三日,南都·清曦殿·和議廳
在金陵港尚未開戰之際,英倫帝國忽然發出談判請求,提出將由特命副使凱文・章親自領使進殿,進行停戰與賠償之議。
消息一出,朝堂震動。
林哲宇知凱文未死,更知此舉意在試探與分化。上官玥卻冷聲道:「我們接受。」
於是,蕉朝最高階和議廳在短短一日內重啟,百官靜待,一場未開戰的國際對峙,竟率先於殿內開局。
——
正午時分,凱文・章身著英倫軍禮服入殿。
他神情沉穩,步伐如鐵規,銀白雙肩勳飾閃爍,冷淡中自有一種戰後政客的克制與冷靜。
他的開場,既無寒暄,也無傲慢,只一句:「我奉命來阻止不必要的衝突。」
林哲宇坐於主將席旁,神色不動。
「貴國在非正式場域使用未經註冊之戰術磁導裝置,構成技術擴張行為,我方不得不提出警告。」
哲宇冷笑:「那是我國自研設備,你方似對我們的技術進展過於敏感。」
凱文淡淡道:「所以我們願意談。我們希望交換技術、規範武備,並建立海上巡防協議,以免他國誤判。」
氣氛一度陷入冷凝。
這時,上官玥緩步開口:「你們真正的意圖,不是為了和平,而是想知道——我們到底有沒有能力戰。」
凱文看著她,沉聲道:「我們很尊重貴國這位年輕女皇的努力……但英倫也願意協助蕉朝選出一位更明理、更能順應時代的皇帝。」
殿中一瞬死寂。
這句話,看似禮貌提議,實則針鋒相對,形同干政。
哲宇眼神驟冷,而上官玥卻只是輕笑,聲音如鋒:「若朝政清明,人人皆可為主,又何需皇帝?」
她語速平穩,卻在最後一句微頓,「你們西洲如今多行民主制,不過歷史尚短,且多數國家仍於強人主政。你們要的是名義上的制度,我要的是實質的改變。」
她話落,殿中眾臣面色微變,不少人暗中互視。
這不只是對凱文的回應,更是對整個世界政局的評註——蕉朝雖君主立憲,卻未放棄變革的可能。
林哲宇聽見這句話,心中一動,卻只是低聲吐氣,手指在案几下緩緩收緊。
——
和議結束時無結果,但氣勢已分。
凱文退場前望了哲宇一眼:「我們會再見的,或在甲板,或在門後。」
哲宇答:「我只希望,到時你還站得起來。」
——
當所有使節與官員退席後,清曦殿內僅餘上官玥與林哲宇,殿外風鈴微響,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心跳。
哲宇側身看向她,低聲問道:「妳剛才那句話……妳說的『人人皆可為主』,究竟是什麼意思?」
上官玥凝視殿頂的橫梁良久,才慢慢道:「自你入朝以來,我設民議之席,開平民參政之道,裁減宗室祿俸,推行士族貪污懲治令……這些事,若非你提醒我從『根』動手,我或許至今仍在與內閣玩擲骨之局。」
她轉過身來,目光不再只是女皇的凌厲,而多了一絲前所未見的坦率:「我不是想離開皇位,而是我終於明白,若能真正讓百姓自己說話,讓朝政走向自清之道,那個位置,將不再重要。」
「我想的是,如果有一天,這個國家不再需要『我』,那才是我這皇帝最大的勝利。」
哲宇默然良久,終於輕聲說道:「那麼……我會幫妳守到那一天。」
他說這話時,眼神是平靜的,但語氣裡藏著太多的深意。
上官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走近一步,將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冰涼,卻握得很緊。
「我不是在向你示弱。」她低聲說,語氣裡有著皇者的堅硬,也有著一個女子最真切的柔軟,「但在你面前,我不需要那層鎧甲。」
哲宇抬眼,迎上她略顯濕潤的眼神,終於輕輕將她摟入懷裡。
這一次,沒有戰爭的壓力,也沒有朝堂的視線,只有他與她,兩個在權力與信念中彼此扶持的人,暫時卸下了世界的重擔。
她靠在他的胸膛,呼吸與他一致,聲音細若微風:「你若能陪我守下去……那我也願意陪你,走到最後。」
【CH35】「戰尚未起,心已成陣」
——
蕉朝十年五月十四日,南都·昭蒸一號·戰略總艦橋
海風正勁,晨光猶未破雲。碼頭上,昭蒸一號母艦如鐵城般橫臥水面,龐大的艦體反射著天光與水波,在動力暖艙的長鳴中,蒸氣閥門接續響起,彷彿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預熱。
艦橋內,林哲宇站於操控圖席前,左手翻閱剛傳來的港外觀測報告,右手則以細筆圈畫英倫艦隊之推進方位。
「預測他們三日內抵近西北灣。」他道,「距港口三百里將轉入警戒線,屆時我們的空巡艇與磁導感應網將首次面臨對抗。」
柳霜身披蒸騎軍甲,步入艦橋時略顯疲色,但聲音依舊清亮:「西側水壓推導槍塔調整完畢,火控指揮線路也已成功接入母艦主核,若需開火,反應時間可控於八秒內。」
她遞上資料簿:「不過,有件事恐怕得由你親自決定。」
哲宇接過一看,眉頭微皺。那是英倫提出的第二封交涉備忘錄——表面仍為停戰之議,實則進一步施壓,要求蕉朝「立刻暫停蒸氣磁導兵器所有測試行動」。
柳霜低聲道:「陛下已交由你裁決此案。」
哲宇沉默半晌,將信擱在指揮台:「不用回了。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怕拖,也不怕打。」
——
同日上午,南都·議政廳·內閣審議堂
與英倫談判甫止不到一日,上官玥在殿中一句「人人皆可為主,何需皇帝」已在朝堂激起波瀾。
議政廳中,官員私語連連。官僚派系的老臣鄧逸庭首度沉聲開口:「皇上之語雖高遠,然天下未寧,法理未固,若予人乘隙而入之口實,臣恐有損國本之重。」
更有年輕御史言道:「君上若真有意改制,亦應以法為準、以議會共議,豈可言辭先行?」
雖無人敢明言反對,但語氣皆隱藏深意。
唯一為女皇辯護者,仍是平民出身的新政派:「皇上之志,在於民心為上,眾聲齊鳴,這正是近年變法之延續。若因一句話而自亂陣腳,則是我等無識。」
爭辯最終被工部尚書游宗翰斷下。原屬技術派系出身,因數度協調軍工與朝議間之矛盾、在政變與平亂中展現高超調度能力,於日前獲任命為代理內閣首相,暫掌總政事權。
他語氣沉穩:「聖意不改,然戰事將至,當以穩定為重。請內廷轉呈軍令,確認出征之日與君命聯署。」
此話一出,不僅定調軍政一致,也象徵原本盤據內閣多年的官僚派系正式被邊緣化,新政派與技術官僚逐步取代舊勢力,成為政局中堅。
——
當日午後,南都·清曦殿·花廊側庭
上官玥身著便服,坐於廊側書榻,手中摺疊著一封未封的手令。
林哲宇步入時,她正用細筆將「君命親征」四字筆直寫下,神色專注,指尖微動。
「親征之令……妳決定了?」他問。
她放下筆,轉身望向他。
「昨夜過後,我若還不明白我能信誰,那我這皇位也不配坐了。」她聲音很輕,眼神卻極沉,「我領軍,你與我同在艦上,掌後備與後線之策。如此才是一國之合。」
哲宇走近一步,猶豫道:「但親征之舉,非同小可。若妳真上艦,必為天下所矚。萬一……」
她卻打斷他:「若我不上艦,誰來證明蕉朝皇帝能與兵同苦?」
語氣一頓,她輕聲道:「而且……若真有萬一,我想最後一次看到的,是你的臉。」
那話說得輕柔卻決絕。
哲宇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心頭萬千情緒湧上,卻最終只化為一句:「那我就為妳擋到最後一刻。」
她笑了,輕輕將那封親征令摺起,交給他:「那就寫你的名字在上面吧,聯署軍令——我不再是一人決定國事的人了。」
【CH36】「以萬民之望,送妳踏上戰場」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南都·朝天門外·出征儀典廣場
天未破曉,整座南都已沉浸在一股肅穆與緊張交織的氛圍中。朝天門外臨時搭建的出征儀典台上,百官列席,三軍披甲,廣場中央鋪上金線蒸紋錦毯,直通遠方停泊於港中的昭蒸一號。
鑾駕尚未抵達,滿朝官員分列左右,面色各異。
游宗翰身著正服,站於最前,目光堅定。身後,新政派、平民議員、工部技官依序列位,原本長年壟斷朝堂的官僚派與宗室成員,則多站於側翼末列,沉默無語。
「這場出征,已非單純軍事行動,而是蕉朝百年以來,首次以一國之名、全政體共識,面對世界列強的挑戰。」游宗翰語聲不高,卻清晰傳入鄰座林哲宇耳中。
哲宇微頷首,道:「若能全身而退,便是奇蹟;若能撐住,那便是時代。」
鐘聲三響,女皇鳳輦緩緩駛出。
上官玥著甲冠,披白羽將袍,身姿挺拔如槍。雖為女身,此刻卻無人再視之為弱者。她步下鳳輦,未循禮制登壇,而是徑自走向文武百官,直至最前排。
她一一注視每位部臣,先是對游宗翰微一頷首:「你為我固朝,我為你護疆。」
再看向站於側列的鄧逸庭,昔日禮部尚書,官僚派舊臣之一,曾主掌科舉制度與朝儀規制,長年以守舊之道牽制女皇新政,淡淡道:「若你真心憂國,便當以國運為重,不以制衡為名行干政之實。」
鄧逸庭一愣,旋即拱手低頭:「臣……領旨。」
又轉身看向整排文臣:「我不願以君威壓人,但若這國家必須靠我親上前線來換取你們的忠誠,那我便親自走上一遭。」
此言一出,場下鴉雀無聲,數名中年文官臉色慚然拱手:「陛下萬安。」
上官玥收回目光,走至哲宇身側。
他將一方繡有雙印的軍令交予她,兩人無聲對望。
她低聲道:「今日我以皇命出征,你與我同艦,策應後備,此後生死不分彼此。」
哲宇點頭,眼神如鐵,手中仍緊握她交付的軍令。
「以萬民之望,與妳並肩踏上戰場。」
【CH37】「第一發炮聲,不是挑釁,是回答」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午時正,金陵港外海域風急浪盛。
昭蒸一號鳴號三響,重艦排氣如龍嘯貫空,港口萬人靜默。林哲宇與上官玥一同站立於主艦橋前緣甲板,身後艦旗獵獵飄展,艦隊列陣完畢,沿磁航軌展開如弓。
「報,敵艦逼近——距主航線二百五十里,飛鷹七號回報觀測到獵皇號為首,艦翼兩側展開四艘主力重巡、一艘飛行艦盤旋高空。」
柳霜披甲持策,語氣凝重:「敵陣呈縱環交錯排列,為典型的包旋強壓型初擊列式。」
哲宇收下報表,冷聲道:「他們想試出我們的反應能力。」
「讓他們試。」上官玥聲音如冰,「我們昭蒸,不是給人測試的靶子。」
——
午後申時,英倫艦隊逼近警戒海域。
按照蕉朝制定的國防條約,任何異國艦隊於未經通報進入百里線,即視為挑釁。
「敵艦進入第八警戒環,尚未傳送通報。」
柳霜面無表情:「磁軌雷帶已啟動,是否確認啟動交戰程式,進入實戰狀態?」
哲宇與上官玥對望片刻。
他低聲:「此戰,從這一刻開始,是歷史的轉點。」
上官玥不語,只抬手,手中金質旗令落下——
「點火。」
轟——
昭蒸一號右舷首座火控塔首先怒吼,導壓磁脈砲亮起蒼白藍芒,一發炮擊劃破大氣,直奔敵艦陣列右翼。
緊接著,整個蕉朝艦隊如醒龍出水,一輪輪交錯打擊隨之爆發。飛行艦升空對空、快艦轉舵側突,整齊如演武,氣勢如雷霆。
——
敵艦中彈,英倫「特納號」前段艦橋炸裂,側翼殘火不斷,艦體橫轉間,有兩名敵軍官兵被拋出甲板,墜入滾燙海水。爆炸衝擊波震得整片海面掀起白霧,昭蒸艦橋內的觀測窗亦為之一震。
但敵方主力艦未有絲毫退縮,「獵皇號」迅速下令反擊。高空飛行艦下降至低空,施放蒸氣照明彈與閃擾雷幕,同時四艘重巡主炮齊發,火光自天際鋪落如雨。
蕉朝第二艘「青錨三號」艦腹中彈起火,整個右舷瞬間被點燃,濃煙直竄雲層,數名艦員被爆風衝倒,滾落甲板。
「主泵受損!彈庫三號有爆炸前兆!」指揮台中傳來急報。
「下令緊急封艙,備用泵系啟動,全員戰位不動。」哲宇迅速下令,聲音如鐵。
「回報損傷,維持陣形,交火準則第二序列,將戰線拉出風軸外側。快艦推入敵右,試圖斷其補給艦路徑!」
他站在中控台前,目光如冰,雙手緊握指令臺。
「記住,第一發炮聲,不是挑釁,是回答——也是我們對世界的宣言。」
【CH38】「沒有退路的背影,就是最強的前線」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申末至酉初,金陵港外海域
昭蒸一號艦橋火控中樞,震盪不斷。艦體在衝擊波中微微偏轉,艦上各項輔助穩定系統全數開啟,艦腹振動回音如獸咆哮,貫徹整個鋼鐵中樞。
「敵艦前推加速,獵皇號調整陣型,開始側翼包抄!」
柳霜盯著海面上的熱感浮影,迅速換算蒸氣壓力與磁導坐標,「他們想逼我們離港主線,將主戰拖入深海!」
「不給他機會。」哲宇站上第二層觀測臺,單手扣緊戰令通訊器。
「三號艦列即刻轉向,進入反對軌道,誘導敵艦進入火網陷域。」
「昭蒸主炮第二序列裝填完成,導壓脈流穩定,是否開火?」副官吼道。
「瞄準獵皇號尾段推進器,給我一記斷腰砲。」
上官玥緩步走上臺階,未戴頭盔,只繫鳳紋鐵鎧,額上汗水閃光,在她低聲道出下一句命令時,如帝王旨令般震動艦橋全員。
「全艦,預備——放!」
砰!
五座磁脈砲塔同時引爆蒸氣核心,第二輪火力連環射出,如極光般撕裂海面,於夜色中直奔英倫旗艦心臟。
——
敵艦劇震,獵皇號尾部推進區瞬間起火,鋼鐵外殼如花瓣般炸裂,火舌翻滾直竄至艦橋底座。
不過數息,敵方即發起反制,四艘英倫快艦以極高速度扇形展開,朝昭蒸艦腹逼近,火網如網織般交錯前壓。兩艘飛行艦同步降低高度,艦腹打開艙門,投下機械鉤索與繩索編成的登艦爪鉤,直朝昭蒸中段艦背攀附。
「敵方嘗試強行登艦!」
「快艦艙口已遭鉤索纏繞,艙外感應顯示有數十名敵兵攀上外層艦板!」副官驚呼。
「機動防衛隊立即就位,開啟外層蒸氣脈罰網!若有未爆雷進入中段,優先引爆處理!」柳霜喊道,手指飛速敲擊磁鍵面板。
「側舷六號高壓噴射管啟動,對登艦鉤索進行燃蒸反制!」
遠處,昭蒸艦背如猛獸甩尾,兩道高壓蒸氣如白龍衝天,瞬間將半空繩索蒸斷,數名正欲躍艦的敵兵被當場噴飛,墜入鐵甲與海面之間的火域。
其中一艘英倫飛艦更被側翼高頻磁砲擊中,右翼失控旋轉後撞上其本隊重巡,雙艦交錯翻覆,海面爆起一片黑煙與殘片。
「命中……但對方轉向快,未擊中主控核心!」柳霜咬牙,「但我們讓他減速了!」
「側艦『震潮號』遭對方飛行艦俯衝轟炸,左舷炮位全毀!有艦員落海!」
哲宇面不改色,轉向:「傳令:三號分隊艦群後撤,蒸氣浮艇出動回收艦員;昭蒸主艦強壓中線,封鎖他們的縱深。」
「是!」副官應聲,奔出艦橋。
上官玥默立艦橋中央,目光投向前方煙霧中浮現的敵艦剪影。
「哲宇。」她忽然低聲喚。
「我在。」
「妳說過要跟我一起守到最後。」她眼神不動,語氣極輕,「所以別離開我。」
哲宇沒有回應,只是走近她半步,沉聲說道:「妳的背後,沒有退路,我會一直在那裡。」
她輕笑:「那我就放心往前了。」
艦體再度一震,來自敵艦右後方的新一輪砲擊波動逼近,甲板傾斜三度,警報尖響。「敵艦已嘗試第三波包圍,距主軸不足六十里!」柳霜高喊。
哲宇拔出腰間短劍,交給一旁副官:「若艦破,人不破,副指令鎖在主控台背後,妳親手毀了它。」
上官玥握住他的手,目光堅定:「這艘艦不會沉,因為我們都還站著。」
【CH39】「讓世界記住,這不是一場孤軍之戰」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酉時後,金陵港外海域
激烈交火未歇,海面如火鍋翻滾,彈雨與爆煙鋪天蓋地。鐵與火交纏的咆哮如鼓,撞擊在每一位蕉朝將士的耳膜深處。
但就在這轟雷戰音中,昭蒸一號艦橋內,林哲宇卻短暫地靜下來。
他站在戰術沙盤投影器前,兩指間夾著筆狀指令器,快速在浮動立體影像中標註三道曲線。
「目前敵人試圖將我們從原港軸線推入外洋,意圖逐步脫離我方近岸火網與浮礁屏障。若再後退,將失主動空域。」
柳霜急聲道:「他們戰術極度壓迫,推力火網和空中壓制同步前進。我們飛艦數量不足,恐難阻敵空襲持續深化。」
哲宇頷首:「所以不能讓他們繼續貼近。我們不僅要守,更要反制。」
他抬頭看向全艦通訊中控:「聯繫三號分隊殘艦,發出『反鉤行動』命令:由昭蒸強壓敵正面,同時以側翼快艦拖曳敵側艦進入旋壓流場。」
「敵人不適應我們的海磁流域,他們戰艦底部散熱口設計脆弱,若能將其引入西側交叉氣旋,將有破艦之機。」
柳霜露出一絲凜笑:「明白。讓他們體驗真正的——東海渦場戰術。」
哲宇點頭:「通報各艦,三分鐘內完成轉向,昭蒸繼續前壓,務必掩護友艦機動。」
——
而此時,艦橋傳音系統微震。
「皇上欲對全艦廣播。」
哲宇讓位,調整角度。
上官玥站定,目光掃過眾人,卻微微顫了一下。
沒人發現她握緊了拳,那原本從容的指節此刻發白,指尖微抖。
她深吸一口氣,幾不可聞地吐出一聲顫抖:「哲宇……我怕。」
哲宇一愣,輕聲回道:「妳不是一個人。」
她眼中閃過一抹慚愧,但旋即抬起頭來,表情再度鎮定,似將心中萬千驚懼全數壓回。
「全體昭蒸艦隊官兵,民軍、義兵、蒸騎、炮兵、醫兵——聽朕之命!」
她聲音雖未高亢,卻如雷霆滾入每一根鋼樑。
「此戰,不為榮耀,不為權勢,而是為我朝一百六十年來,所有未能改變的屈辱與沉默。」
「我們腳下這艘船,不只是皇艦,它是萬千百姓的命脈,是我們說話的嘴,是我們站立的腳!」
「讓世界記住,這不是一場孤軍之戰!我們,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朝代——今日,誰敢踏我一步,便要留下他們的骨!」
艦內哨兵齊聲高吼:「昭蒸不退!蕉朝不敗!」
此時,艦首探測塔回傳影像:「敵艦右側群開始混亂,有兩艘重巡開始偏航!疑似進入渦場流旋!」
「行動成功!」柳霜喜道,「敵編隊動線已被切斷!」
哲宇沉聲:「讓側艦轉入追擊,昭蒸保持中線火力。記住——敵人會重整,但我們先把骨咬碎再說話。」
上官玥看著他,低語:「剛才那場演說,是我這一生講得最真實的一次話。」
她頓了頓,眼神有些閃躲:「其實我講到一半,心還在抖。」
哲宇望著她,語氣極輕:「但沒人看出來,因為妳比所有人都勇敢。」
她吸了吸鼻子,沒讓淚水掉下來,只用力點了點頭。
「有你在,就算我會怕,也知道自己可以走下去。」
哲宇回視她,答道:「是的,妳也讓這艘艦,有了靈魂。」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戌初,金陵港外海域
海天一色之中,爆鳴與鐵火未歇。空氣中浮動著濃烈硝煙與燃油味,宛如煮沸的黃鐵蒸氣,從水面升騰至天際。
「敵艦第六艘重巡『斯蒂文號』已進入漩壓範圍!」柳霜緊盯投影,「渦場成功啟動,海面流速增幅已至臨界!」
「第三艘快艦『砲流』進入敵艦左舷,準備投放破艦魚雷!」副官通報聲此起彼落。
林哲宇雙眼緊盯海圖,沉聲道:「全部艦艇維持渦心旋繞距離,注意不要自陷渦場!等『斯蒂文號』重心失衡,就集中火力,一舉破艦!」
艦橋瞬間如機械中樞般運作。指令傳遞、機械調整、壓力計與磁脈監控器齊鳴,一股龐大的力量在集結、聚焦、瞄準。
轟——
昭蒸一號的前置磁導脈衝炮首先開火,一束藍芒貫穿濃煙,如流星墜海。
緊接著,『砲流』快艦於敵艦側翼引爆魚雷,精準命中水線下方,爆出一圈如玉盤翻起的巨大水柱,『斯蒂文號』劇烈傾斜,艦尾焰火直竄。
「命中!敵艦引擎區嚴重破壞,開始下沉!」
「敵艦飛艦準備起飛!三艘準備轉入高空支援,目標疑似鎖定昭蒸!」
柳霜猛然轉身:「反飛艦炮塔,全線啟動!磁感追蹤打開,集中射擊!」
「空域不穩,高度計失真!」
「無論如何都給我攔下來!」
此刻艦外,三艘敵飛艦宛如鋼鷹般劃破濃煙,一前兩後展開陣列,尖嘯般穿越高空雲層,數十枚燃燒彈、破甲彈夾帶墜下,目標直指昭蒸艦橋與彈藥區。
「裝甲頂蓋啟動!水壓冷卻層釋放蒸氣!」
轟——!
一枚破甲彈擊中昭蒸艦尾,鋼鐵瞬間變形扭曲,爆炸火焰捲入側通道,一名艦員被震飛,撞牆後昏死過去。柳霜閃身將另一名跌倒的技士拉離火區,髮絲焦黑。
「右舷側裝已破,醫療艙啟動緊急轉移,通訊暫時失聯!」
艦體劇震中,哲宇猛按耳機:「各彈艙檢查自動封鎖狀態,主彈庫如有失壓,立刻排放副爆氣!」
「快,開冷卻閥!穩住壓艙!」
另一波敵機俯衝而下,卻在中空遭遇反飛艦磁導彈還擊——嘯聲急轉,一艘敵機中彈爆炸,如墜星墜入海面,掀起十丈浪花。
「命中!第二艘敵機開始搖擺失控!」
艦橋內,響起一陣短暫而激烈的歡呼。
上官玥抓住欄杆,強自站穩,目光冷冽。「繼續反擊,將他們的爪牙,一根一根撕下來。」
她低聲問哲宇:「我們還有多少火力?」
「如果現在不反擊,我們的火力就只夠守到天黑。」哲宇目光如刀。
「那就出擊!」她聲音微顫,但眼神堅定,「把這一戰,打到他們再不敢來東方一步。」
——
此時,在數十里之外的金陵南港高地,設置於山腰的遠距觀測站上,政務院、軍部高層與部分議會官員正神色凝重地站在玻璃環廊後方,望著遠方海面上一閃一滅的火光與升起的黑煙。
「那是……敵飛艦炸開了?」年輕的平民議員沈仲書捏緊雙手,語氣中帶著顫抖與敬畏。
工部尚書黃語喬按著戰況轉播畫面,低聲說:「第二艘敵機遭磁導火網擊中,應是正中機體燃料核心。這……是我們第一次在空中擊敗西方飛艦。」
一旁身著便服的老臣鄧逸庭凝神望著,眉頭緊鎖,神情複雜。「昭蒸號……若有一絲損毀,這場戰不管勝敗,對國內政局的震動也將不可估量。」
廣場上的民眾們則早已聚集起來,在山腳下守著臨時設置的大型蒸氣顯影幕,透過戰況轉播的蒸影濾鏡,艦砲火光不時閃現。
有人雙手合十,有人跪地祈禱,有人聲嘶力竭高呼:「昭蒸不敗!皇上萬安!」
孩童被父母高舉到肩上,睜大眼睛望向天邊火雲翻騰。遠處有老婦不停擦拭眼角,喃喃說著:「若她父皇還在,該有多驕傲啊……」
這一刻,全國都在仰望那艘鋼鐵之舟。
——
昭蒸一號艦橋內,林哲宇沉思良久,終於下達一道令眾人屏息的命令:「我帶隊登艦。」
「你瘋了嗎?」柳霜一手撐著傷臂,咬牙站起,「敵艦火力未滅、空域未淨,登艦等於自投羅網!」
「不是突襲,是扭轉。」哲宇握緊裝備腰帶,眼中燃起如夜火般的冷焰。「這是我們唯一能徹底終結他們指揮網的機會。由我親率突擊小隊,攻入旗艦中樞。」
「人手怎選?」
「挑最快、最準、最能在零重力內艙應變的人。讓第七突擊隊集結,柳霜妳負責艦上總調度,確保火力掩護與後路開啟。」
他轉身打開甲板戰備箱,一件尚未在公開場合使用的裝備赫然出現——「磁導攀附裝甲」,由蕉朝軍工機構與哲宇設計小組密研,具備局部反推、重力調整與短距飛行機構,搭配磁壓附艦刺鉤與爆破矢雷,可在敵艦外壁攀附作戰,進行極限突擊。
「我們將從海霧中出擊,快艇群配備蒸氣壓力噴盾,貼艦、破艙、突入,一氣呵成。」
副官為他披掛裝備,裝甲氣閥開啟時,發出如野獸嘶吼的蒸氣音。後方甲板上,五艘特製小艇正在上甲壓艙準備,就位的士兵們默默佩戴磁導裝甲,各個神色堅決。
「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戰場。」上官玥走近,將一枚黑玉徽章輕扣於他胸口,「這是皇室出征信物,你若戰死,這塊牌子我會親自從你胸口取回。」
「那我只好活著回來。」哲宇低聲一笑,「但若我死,便讓凱文陪葬。」
他揮手登艇,突擊小隊全員就位,整個艦尾開啟突擊坡道,昭蒸艦橋上拉響出征號角。
艦隊登艦作戰,正式展開。
——
此時,在敵艦主旗艦『亨利王號』艦橋上。
凱文・章正站於指揮台上,望著戰場,眼神漠然。
副官急報:「敵軍有一艘單艇脫離主艦,正以極低軌前進,初步判定為特種襲擊艦。」
凱文微微一笑:「他來了。」
副官一愣:「您是說……林哲宇?」
「沒錯。」他語氣竟透出幾分期待,「他不會不來,因為他明白,這種局只能賭。」
他緩緩走至艦橋側翼,命令道:「全艦進入誘敵陣型,開啟外層艦盾虛開區,讓他以為可乘之機。等他進入,我親自迎他。」
「用什麼方式?」
凱文拔出佩劍,劍身電弧微閃:「用死亡。」
【CH40】「登艦者,必將立國之名」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亥時初,金陵港外海域
當突擊小艇破浪出航時,整個海面幾乎被火光與濃霧染紅。
哲宇立於第一艘小艇前端,蒸氣風鏡下雙目如鐵。他低頭打開腰際的一段鎖扣,取出一柄從未公開展示過的兵器——
「電磁短銃·燧型二式」。
全長僅兩尺,機身以鋼骨為骨、青銅為飾,前方安裝渦流加壓膛室,可在極短時間內發射連續性高壓爆震彈頭,並配備磁導穩定釘,專門設計用於近距高速環境下的艦內突擊。
「今天是你第一場戰,也可能是最後一場。」他低語,裝填彈輪。
五艘突擊小艇衝破敵艦周邊水雷散布區,從敵人尚未修復的外層感應區快速貼艦。艦體傳來劇烈警報聲——敵艦「亨利王號」察覺了。
哲宇大喝:「放鉤!」
一排磁鉤飛出,如鐵蛇般捲住艦側裝甲,船艙瞬間牽拉而上,士兵們依序飛躍至艦壁。
「破艙!」
蒸壓雷同時起爆,金屬艦板炸出缺口,數十人宛如夜鷹飛入敵艦。
艦內通道震盪,紅光閃爍。哲宇落地第一時間,連續擊斃兩名迎面守衛,舉銃擊穿裝甲扉鎖,帶隊突入內部彈藥區。
「目標:中控艙與主電場反應爐!」
通道中閃過敵軍精銳,激烈交火在三層艙道中展開,火光如雨,子彈如梭。
哲宇一邊指揮,一邊拔出另一件兵器——由柳霜特別打造的「流脈斬刀」。刀身藏有微型磁導脈衝,可在揮擊瞬間釋出震盪波,破盾、碎甲、斬鎧無一不中。
他以一刀橫斬震開前方厚盾兵,轉身再以短銃破開敵掩體,動作精準流暢,進退皆殺氣逼人。
「清除第二層火控室!」
「主艦梯道奪下!」
此時,凱文・章站在中控室上層,透過蒸氣影像靜靜觀察哲宇的每一步突入。
「他終究來了。」他低聲說。
「是否命部隊反壓?」副官請示。
凱文搖頭:「不。他還沒到最深處。」他轉身走入內艙。
「把艦內所有火線收縮,放開外層。我要與他見面時,他只剩一口氣。」
——
此時,在金陵城南,陸地之上。
沈月瑤倚著一座荒廢倉庫的窗台,望著遠方天空中閃爍的砲火餘光。
她身著便裝,未佩軍服,只在腰間繫著一枚破舊的機械表與一只細緻的蒸氣鎖環。
她輕聲自語:「原來你真的能讓世界燃起一場火……」
身後,一名黑衣情報兵悄聲報告:「英倫於港口西岸布有第二艦團預備軍,我方已潛入火藥倉與飛行艇調度中心,是否……」
「引爆。」她冷聲道,「讓哲宇不必回頭顧慮。」
下一瞬,西岸天際升起一道鋼鐵與火焰混織的光柱,震撼整個地平線。
CH41不見了 乾
直接被跳過
【CH42】〈劍不語,命運在此交鋒〉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亥時,英艦「亨利王號」主艦橋外層艙道
鐵甲摩擦艦壁的聲音如獸咬金骨。林哲宇領著突擊小隊,踏著蒸氣攀附裝甲緩緩前行,每一步都伴隨著氣閥低鳴與靜電束線的細閃。他一手緊握「流脈斬刀」,另一手懸於腰際,一柄短銃藏於改良磁導護甲中。
這是他與軍工署密研半年,尚未公開使用的武器:「脈壓散能銃」。可於近距離對目標釋放定向震動波,打亂敵人體內節律與神經反射,專為對抗重裝部隊與機械式護盾而設。
突擊小隊總共七人,皆配備攀附靴與反磁壓雷。艦身厚重而寒冷,海霧仍濃,敵方外層觀測系統似乎已被他們的干擾陣波削弱。這是一次孤注一擲的正面突入。
「敵內層裝甲已浮動,艦門即將出現。」
艦壁一側吐出氣閥聲,艙門如獸口打開。哲宇低語:「衝鋒。」
砰——!
閃光彈拋入,火光乍現,突擊隊如影而入。
——
艦內
第一層艙道敵軍防衛果然稀疏,哲宇心中已有預感。
「這不是疏忽,是引導。」他在心中默記凱文的手段。
轉入第二層指揮通道時,第一個埋伏點終於出現。四名敵軍機械強化士兵於艙壁激起脈衝盾牆,手持雷震槌阻斷前進動線。
「脈壓散能,第一組右側放射,準備推進!」
嘯聲震耳。哲宇高舉手銃,向右一引,散能陣面如鯨噴水般擊中敵方防衛士,兩人瞬間身軀劇震、盾牆失效。
他縱身躍上,流脈斬刀於瞬息間三斬連擊——磁導刀鋒切入機甲接縫,一人斃命。
小隊迅速破防,突破第二艙門。哲宇舉手示意:「散開,分兩路,主路我來。其餘人搜尋艦核與反應爐資料。」
他獨自前進,心中愈加確認:凱文正在等他。
——
艦橋主艙
凱文・章站於主艦橋最上層的戰術觀測台,外套半脫,劍懸右手。他穿著半開式的「西式斥震裝甲」,下方懸掛閃爍雷條,一旦啟動,可引導敵方武器震盪轉移,強行轉向。
「他進來了。」他望著投影。
副官問:「您不應出手,這太危險。」
「他是從那個世界來的,我要親手證明——我們的科技與意志,早已超越了他們。」
他拔出佩劍,喃喃一句:
「劍不語,命運在此交鋒。」
——
另一側 · 柳霜艦隊支援線
「已接收到哲宇定位信號,突擊隊位置標定完成。」
柳霜負傷未癒,但仍穿著輕式甲衣,帶領第二波機動小隊從側翼突入。
「破艦艙板,製造內部擾亂,我們得逼近主橋。」
她望向遠處燃火:「哲宇,我會讓你不孤軍。」
——
金陵西港 · 沈月瑤行動線
沈月瑤在黑夜中穿行於敵軍後勤據點。她手持遠程引爆器,一枚微型磁核裝置已被安置於英軍物資航港主艙。
她輕聲說:「哲宇……你若要劍指艦王,我就替你拔掉他們的根。」
火光悄然亮起,遠方敵方補給艦一聲轟然巨響。英艦主力艦隊後援正式遭破。
【CH43】
若信念終將燃盡,便由我與你,一同毀滅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亥末,英艦「亨利王號」主艦橋
艦橋中段,鍍鋼鋪地之上,林哲宇與凱文・章正對峙而立。微弱的艦內照明在兩人影下交錯閃動,宛如刀劍於暗潮之下鳴響。
林哲宇雙手持「流脈斬刀」,刀背尚留敵血與斬痕,磁導紋路微微透出蒸藍之光。背後呼吸略亂,戰甲肩側凹陷,左臂擦傷血跡已黏住襯層。
凱文則站立如山,右手握有斥震盾,左手佩持一柄細身長劍,其劍上電弧微鳴,斷斷續續,猶如神經抽搐。他未說話,只是微抬下巴,示意。
「我以為你不會自己現身。」哲宇開口,語氣冷靜,聲音卻如冰石投井。
「因為這場交手,與旁人無關。」凱文淡淡道,「我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對吧?」
哲宇一愣,隨即目光深沉:「你也穿越過。」
「不只穿越。」凱文往前踏一步,地面因其裝甲發出沉響。「我是實驗留下的唯一存活者。只是,我選擇留下——而不是融入。」
「你選擇奴役一個世界。」
「我選擇讓歷史服從理性。」
凱文話音落下,猛然向前斬出——斥震盾於劍前展開一道能壓彈牆,與哲宇刀光激烈對撞,兩人瞬間交鋒三式,氣浪於艦橋內炸開,數具投影器炸裂!
哲宇閃身側讓,腰部中線被震波撕裂一道傷痕,鮮血立湧。他未吭聲,反身斬刀回轉,直取凱文肩側。凱文後仰,單膝跪地,舉盾格擋,鋼鐵相撞之聲如裂石驚雷!
「你將歷史看作模具——但人不是鋼材!」
「人更不是幻想。」
凱文低喝之中,反擊踏前,連斬三式,劍氣化成斥磁波動,連哲宇也被逼至艦橋邊緣。
哲宇強壓痛楚,一聲低吼:「你錯過了一件事。」
他一甩左臂,袖中彈出艦用干擾雷核心模組——瞬間啟動!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嗡——!!!
整座艦橋燈光熄滅三秒,再啟動時,能場微震,觀測器癱瘓,副控台火花四射!
凱文神色驟變:「你在……干擾整艦主控層!」
「我不需要打贏你——只需要讓你輸!」
哲宇猛然上前,捨刀拔匕,貼身硬拼,兩人身影如風中獸影交纏。終於——匕首滑過凱文右肩,血濺半臉。
但同一瞬間,凱文以盾反撞,將哲宇震飛至艦橋側壁!
—
艦外走廊 · 柳霜突入
柳霜率領突擊隊破入艦橋外廊。耳機傳來內部訊號混亂,艦內能場已崩潰。
「哲宇在哪?」她喘息問副控兵。
「艦橋核心,已與敵方指揮官交戰中——通訊中斷!」
柳霜眼中一瞬失焦,但她只是冷靜地命令:「封艙後,準備爆破。我要打進去。」
—
艦橋邊緣
哲宇半跪於艦壁,血從額角落下。他仍撐著,單手握刀而起。凱文則側身喘息,手中電弧劍已有裂紋。
「你還能撐?」凱文問。
「可以。」哲宇吐出血沫。
「那就好。」凱文冷笑。
—
爆破聲於走廊響起。艦橋厚鋼門顫動,下一秒即將崩裂。
哲宇回首望去,微微一笑。
「我們的戰,不是為了燃盡信念。」
「而是為了……讓它留下火種。」
【CH44】
終戰之前,我以你為歸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子初,英艦「亨利王號」主艦橋內層
艦橋的鋼壁再一次震動,像是這艘龐然巨物終於開始不堪負荷。
林哲宇用力拔出嵌入地面的流脈斬刀,鮮血沿著刀尖滴落。他的氣息紊亂,左腿已無法完全著力,但他仍緊盯對面那半跪著的身影。
凱文・章半臥在爆裂的副控台旁,斥震盾已熔成廢鐵,肩膀被哲宇那一擊劃開深可見骨,血浸軍服。他卻仍盯著哲宇,眼中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恨意與……解脫。
「你贏不了世界的,林哲宇……這裡的秩序,是你無法理解的。」
「我不需要贏得全世界,」哲宇喘息著,舉起手中爆能干擾器,「我只要守住我想守住的那個地方。」
嘶——
艦橋上方傳來一聲脆響,緊接著整座指揮艙上層開始崩落,艦體主能場防護崩解,紅色警報燈如血滴閃爍。
這一刻,柳霜破門而入。
她的甲衣破碎,左手握槍,右肩已血流如注。她一眼看見哲宇,隨即撲近:「我們得走,艦體不穩,這裡隨時會爆!」
哲宇轉向看凱文,後者已強撐起半身,聲音低沉:「你真的……相信這個世界能改變?」
哲宇沒有回答,只是回頭望了柳霜一眼,又看向遠方:「不只這個世界。」
—
艦橋下層 · 機密艙室
在同一刻,上官玥正帶領兩名技術士兵於敵艦資料核心室內搜尋殘存的情報模組。
她一手扶著側壁,氣喘吁吁,鮮紅披風被油煙燻黑,卻仍堅持不退。
「皇上,發現一份量子構式晶體序列,」技士顫聲道,「……這裡記錄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科技……這東西……有可能與您說的『穿越』理論有關。」
上官玥怔住,手中捧起那片銀白色的晶層。
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哲宇站在無邊廢墟之中,對她微笑。
—
艦外甲板
艦體劇烈傾斜。柳霜帶著哲宇半拖半扶往外逃離,身後火光連天。
「你還撐得住嗎?」柳霜低聲問。
「撐得住。」哲宇語氣平靜,忽地回頭望向身後。
那個女人已立於遠處甲板之上,紅色披風在蒸氣與爆風中翻飛,她手中拿著那塊晶體。
是她——
上官玥站在火光之中,靜靜望著哲宇,目光像是穿透時光的水鏡。
「這個世界……我努力過了,」她輕聲開口,聲音透過戰場耳機傳入哲宇耳中,「如果我留下來,只是繼續與權力共舞。」
「若我與你同行,也許……我們會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像君主,而像一個想任性的女子。
哲宇向她伸出手:「我等妳一起走。」
上官玥緩步靠近。
爆炸聲於遠方響起。
【待續】
【CH45】
若有來世,我願再一次遇見妳
——
蕉朝十年五月十五日 丑初,英艦「亨利王號」艦體中段、主動力反應艙震蕩極限
整艘「亨利王號」已然成為一座失控的火山。
動力爐爆壓警報聲如惡鬼嘶鳴般於艦體內回蕩,每一條艙道都瀰漫著灼熱的氣浪與碎金屬飛濺,甲板以下的蒸氣引擎爆管連環引爆,鋼壁扭曲變形,宛若末世將臨。
林哲宇已背起半昏迷的凱文・章,由柳霜與副官掩護撤退至外部通道。
「你瘋了嗎?!」柳霜吼,「他是敵人!」
「他是證據,是我們贏得戰後和平談判的關鍵。」哲宇低聲道。
他不是聖人。但他知道,這一場勝利,不止為了毀滅。
也為了未來。
——
另一邊,艦尾甲板通向反應艙的艙門口。
上官玥步步逼近反應核心,懷中緊握著那塊銀白晶體。隨著接近艦心動力核心,一道低頻震蕩開始與晶體共鳴。
「皇上!艦體已臨臨界,請立即撤離!」技術副官幾乎是在吼叫。
她卻站住了腳步,望向艦身核心控制台一角。
——那裡,有一道「量子時限場」的初始記錄,在凱文的艦載資料中,以絕密標記封存。她看得懂。
那是一個「點」,一個可承受能量反轉與時序回卷的「穿界門」。
她輕聲呢喃:「原來……真有這種東西。」
——
哲宇與柳霜抵達甲板時,上官玥已站在時序扭場的中心,那裡空氣中浮著碎片般的微光,銀藍色如水般漾動。
她沒有穿皇袍,僅是簡單的深紅短披與軍用褲靴,一身滿是燻黑與血跡。
她回頭,望著他們,靜靜說:「我已開啟它。但它無法久存——只能選擇一次。」
「皇上——」柳霜的聲音發顫,「不能走……我們還需要您。」
「我留下來,只是重新回到權力的重心,與貪婪、妥協、舊惡繼續共舞。」
「我走,也許……能活成真正的我。」
她的目光轉向哲宇,輕聲問:「你會後悔嗎?帶我走。」
哲宇走近她一步。
「我穿越過一次,原以為我該拯救什麼……但我發現,我只想抓住什麼。」
「若要拯救這個世界,妳在,才值得。」
他伸出手:「我從來沒有帶過人離開。這是第一次。但我願意為妳留一席之地。」
上官玥輕笑,目中泛起一絲霧氣,卻未落淚。
她將手放上他的手心。
「林哲宇……若有來世,我願再一次遇見你。」
下一瞬,時界場如湖水碎開。
兩人踏入光流之中,身影緩緩消逝。
——
而在他們身後,艦體深處的動力爐終於超載崩解。
整艘「亨利王號」於天際化為銀白光雨,在昭蒸號與遠方無數雙眼前,緩緩炸裂,無聲滅絕。
這一戰,終於結束了。
【待續】
【CH46】
國將不再屬於一人,而屬於萬民
——
蕉朝十一年正月一日,曙光初照南都。
這是女皇上官玥「失蹤」後的第233日。
自「亨利王號爆炸事件」後,林哲宇與上官玥雙雙失蹤,朝廷初陷震盪。敵艦殘骸無法復原,兩人之名一度被列入殉國者之列。然而,他們的存在,卻從未自人心中抹去。
—
女皇失蹤次日,柳霜與沈月瑤聯手穩定軍政核心,宣布由政務院臨時成立「國政重整委員會」,以副首相黃語喬、工部首長游宗翰為軸心,全面接掌行政。
官僚派被徹底清除,舊宗室與貴族議席裁減七成,宗親親王永久失權。平民議員占據議會三分之二,三司大臣由公開遴選產生,首次實行「公舉審定制」。
新法三百條中,第一條即為:
「自此日起,皇權不復為世襲;國家一切,以人民之意為準。」
—
戰後第三週,英倫帝國正式簽下《金陵停戰暨技術互通條約》,承認蕉朝為「東方技術文明領先國」。
條約重點:
停止一切殖民壓力;
開放雙方三港口互通科研設施;
承認蕉朝於南洋的海權合法性。
一年內,蕉朝成功與六個西方強國建交,引進共計四十二項技術專利,並派遣首批外交官團赴西歐建立駐外技術所。
—
隨著政體轉型,蕉朝全面進入工業改革期。
蒸氣武裝重新設計,建立平民裝甲兵部隊;
所有男女孩童皆入義務教育,女學、技學、軍學齊立;
郵政、鐵路、量子實驗室、輕工中心陸續落成,原由哲宇留下的「現代知識簡要」編成五卷,成為全國公學課本。
上官玥的肖像仍懸於總政大廳,身穿簡樸軍裝、長髮束於腦後,一手持書、一手執劍。
碑文僅書:
「她離去的那日,我們才開始學會成為自己。」
—
三年後,蕉朝正式宣布《憲政終章》:
君主制度正式廢止;
議會為最高行政與立法中心;
國政由首席議員輪值制統領;
所有重大政策經公審、決議、公開監督,設國審法庭。
昔日「大皇城」改建為「人民論壇」。皇座不復,文武百官與學童可於殿堂自由辯論。牆上仍保留一行原文:
「國將不再屬於一人,而屬於萬民。」
—
柳霜有時仍會站在港口,看著晨霧升起的方向。她從未在公開場合談起哲宇,但每當他人問起昭蒸號的指揮官,她總是輕聲一笑:
「他只是——替我們打開未來的一個人。」
沈月瑤在戰後淡出政界,主持「林哲宇紀念館」,日夜整理他的文件、筆記與遺物。
她一度寫下:
「他說,歷史不是宿命,而是選擇。 如今我們知道,選擇了自由,是因為他與她曾經在此留下過腳印。」
【CH47】
這一次,我們擁有完整的人生
——
清晨六時五十七分 · 台北市郊
電子鬧鐘跳動了一下,安靜地亮起橘紅色的數字。
林哲宇睜開眼的瞬間,一縷清晨的光灑落在枕邊。被子微微掀起,一隻手探了出來,還帶著一點慵懶與不捨。
他側過頭,看見她已經醒來,眼神還未完全聚焦,卻靜靜地看著他。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映出她側臉輪廓,素淨中仍有熟悉的凌厲眉型,只是如今——那不再是統御萬軍的女帝,而是這個世界裡,一個輕輕笑著的女人。
「我還是有點不習慣,」她輕聲說,「這世界沒有大朝會、沒有禮部、沒有三司對我叩首……但卻有咖啡。」
哲宇笑了一下,坐起身,抓過床頭的襯衫套上:「還有鬧鐘。」
「鬧鐘太吵,下次讓我先親你再叫醒你。」
她撐起身體,靠在他的肩上。
她——不再是上官玥,不再是景曜帝,而是這個世界的她:林景瑤,他的合法配偶,住在北投近山一帶、半退休的歷史教育講師、熱愛紅茶與貓、擅長劍道和機車維修。
—
他們穿越後的第一站,是某個偏遠山區的國軍雷達站山腰。
凌晨三點,穿越點位於敵艦引爆後產生的能量漩渦,將他們強行擠壓至地面。
林哲宇摔落時肩胛骨裂傷,她則幾乎失去意識。是駐地雷達士官第一時間發現兩人,一度以為遭遇不明外星人入侵,全副武裝。
直到哲宇冷靜報出自己早已註銷的軍籍編號,並念出三位仍在服役的同袍名單,這才勉強說服了當地單位「他是失蹤返國特案」。
而她——
她從軍方醫療帳篷睜開眼時,只問了一句:「這是你的世界嗎?」
哲宇握住她的手,點頭。
她便再沒說一句話,僅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因失血而蒼白的手掌。
—
這過程,遠比哲宇想像中困難。
她學會信用卡、超商、手機。第一次搭捷運時被擠進車廂後一臉震怒:「此等壓迫,竟無一人譴責?!」
哲宇笑到差點摔進扶手。
她曾在星巴克點單時拿錯飲料,堅持要向店員「親自謝罪,並補發聖旨」。結果店員用一種「你是演cosplay嗎」的眼神看了她三秒。
她氣得一晚上都不講話。
但她努力了。她比誰都努力。
她去補習班上高中文法,去市圖學電腦。某天,她突然來找哲宇,塞了一張紙條給他。
上面是她用鋼筆寫下的字:
「我要成為可以與你並肩走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
他們住在一間兩房的老公寓,沒請傭人,沒車,養了一隻名叫「小蕉」的貓。
她每天早上會煮蛋餅,偶爾加培根。哲宇的背包永遠被她塞了瓶涼茶,說那是「避火氣」。
她沒事喜歡拆他手機殼裝回去,說這像修武器。
他們會在週末一起去夜市,她曾當眾贏過某射氣球大叔的全場紀錄,引來一堆人圍觀鼓掌。
她拉著哲宇的手跑開,一邊笑一邊說:「就讓他們猜我們是從哪來的吧。」
—
有時候,哲宇在夜裡醒來,看著窗外燈光,會想起那些他在蕉朝的日子。
想起柳霜、月瑤、語喬、沈仲書、游宗翰……還有那場被烈火與銀光吞沒的亨利王號。
他會想,如果他留下,那個世界現在會變成什麼樣。
而她總會在他發呆時,轉過身來擁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
「我不是後悔我留下來當皇帝。
我只是更慶幸,我也有選擇跟你離開。」
—
結尾文字:
他從一場戰火穿越而來,帶著一個國家的過去與一段文明的命運;
她從萬民敬仰中走下神壇,只為與所愛之人走過普通的一生。
這一次,他們沒有背負天下。
這一次,他們擁有完整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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